南北有些懵然,本能地搂住他脖子,章望生便也倾倒,头脑昏沉地看着她,她心跳很响,眼睛不敢眨,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章望生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脸蛋上抚摸着,他迷蒙地看着,明明记忆中是个赖巴巴的黄毛小丫头,怎么会这样美丽?
“三哥……”南北轻轻叫他一声。
章望生嗓音非常混沌:“你大了,不能这么调皮。”南北往他怀里钻,柔软无比,像朵雨后的花,清新芬芳,呼吸间全是迷人的味道,她低声说,“三哥,咱们还像我小时候那样一块儿睡行不行?”
章望生意识快要涣散了,他困倦地拒绝,脸上有种醉酒的脆弱凌乱,南北话却不停,“我晚上见到新娘子,她穿着红袄,屋里还有红花明天得戴上,李崎哥还给她买了双红皮鞋。”
他脑子停滞着,不晓得怎么回应,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催她睡觉,他自己却离开不了,动弹不得。
南北爬起来,见章望生闭着眼,下床取来手巾给他擦了脚,又把他裤子拽下来,她这才发现男人的身体真够重的,费劲挪好,她微微喘着气,再次钻到被窝里。
因为心跳过快,无法入眠,南北觉得身体心里都非常躁动,又很空虚,她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窗户,章望生无意识翻个身,胳膊压在了她胸口,南北喊了声“三哥”,没人回应,她便大胆地捉住那只手,颤抖着放进秋衣里,紧紧闭了眼。
第二天,章望生比她醒得晚,有些头疼,他胡乱揉了揉头发,发觉自己在东间睡的,外裤也叫人脱了,瞬间清醒。
“南北,”他穿好衣裳到院子里,南北在往暖水壶里灌热水,一回头,有些心虚,说,“你昨天睡得跟死猪一样,我都弄不动你。”
章望生话都没问出口呢,听她这样说,便道:“可能昨晚喝多了,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去西间睡?”他想起些情形,只记得两人在床上说话,她后来说的什么,都记不起了。
南北埋怨道:“你困得要死,我喊不醒。”
章望生便没再说什么,他心里很后怕,唯恐铸错,瞥了她几眼觉得一切如常,转身进屋洗漱,告诉她自己要先去上礼簿了。
见他夹着个破包匆匆出门,南北进了东间,怔怔瞧着床铺出了好半天神。
新娘子果然戴了红花,还搽口红,一身红彤彤的,特别喜庆。南北跟人挤在那看,不晓得谁趁机摸了一把她屁股,她也没找到人,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么闹腾完了,晌午开席时,章望生跟马六叔他们坐一桌,烟雾缭绕的,大伙很高兴。
马老六说:“这听说还有知青来插队,三四月报道,李崎搬出去估计宿舍也不够,得再盖两间。”
“怎么又来知青?”一桌的人问。
马老六道:“不清楚,城里搞什么反|右回潮,估计又出了什么乱子。”
章望生这才想起某天看的报纸,北京的大学在去年十月成立了大批判组,批|林批孔,他当时跟人打架,没细看。
北京的风波,本是离月槐树很远很远的。起因很小,一个海淀区小学生跟班主任闹了点矛盾,后来事情变大,变成了全国范围的批“师道尊严”运动。
七四年开年对于章望生来说,就极其不顺利。李崎的喜酒刚吃完,学校出了乱子,学生们不上课了,贴大字报,砸课桌椅,其实城里□□大会早就遍地开花,工厂、学校、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参会。公社的运动,也慢慢展开了。
公社来了宣传团,宣传一号文件,同时大力批评了公社存在的问题,农民只顾生产,工分挂帅,对思想斗争抓得太松了。公社干部听迷糊了,马老六出来说句“这农民不生产,粮食打哪儿来啊”而被打成反动分子,和章望生、还有公社家里较富裕的农民一起被通报。
一切来得有迹可循,但月槐树的人,是后知后觉的。
章望生在学校没法呆了,他被学生搡上升旗台,操场上,坐满了几个公社的中小学生,声嘶力竭地声讨他,有的小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跳上去,非常凶狠地逼问他,章望生神情沉静,一言不发。
南北也在人群里,大家晓得她是章望生的妹妹,同时逼她表态,跟章望生划清界限,南北特别迷惘,她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年运动又突然大兴起来,人又都发了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