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今晚,姜泠知道了步瞻,那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见不得血。
从记事起,他几乎就长在死人堆里,所接触的都是肮脏的血污,以及那森森白骨。或许是为了复仇,或许仅仅只是要活命,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也因此落下了头疾。
每每发作时,便如同有万虫吸髓,痛苦万分。
直到他遇见了姜泠。
那个身上带有异香的女人。
说到这里,步瞻声音顿了顿,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姜泠瞪大了眼睛。对方也抬起头,再一次直视着她清澈的瞳眸,沉着声息,缓缓道:
“你身上的味道,可以缓解我的头疾。”
“故此,那时的我才一遍遍接近你,成日去听云阁去看你。”
“那时候我卑劣无耻,只将你当作一味可以舒缓我头疾的药引。”
说到这儿,男人的眼神有一些慌乱,声音也明显变得慌张起来。对方似乎在担心着她误会,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又忙不迭地补充道:
“如今我不会了。姜泠,如今我是真的喜欢你,深爱你。”
说这话时,他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
童,乞求着她的原谅、她的宽恕。
他的眼神赤诚,直落落地,迎上她的目光。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这么多年,这么多异样,对此她也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从他嘴里听到真相时,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姜泠将勺子重新攥紧了些,还未喝完的水面倒映出她那一双干净漂亮的眼。见她这般,对方忍不住伸出手,很想将她单薄瘦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可他的胳膊方伸至一半儿,又顿在半空中。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探求。
“可以吗?”
她将药碗放下,从软椅上站起身子。
步瞻的目光随着她,也将下巴抬高了些。他眼看着,对方将那崭新的衣物放到他面前,问他,为何不敢当着她的面去换?
为何不敢?
是仍有防备,还是仍有芥蒂?
姜泠看不见这沟壑,也触碰不到这沟壑。
不知它有多深,是否还如同先前那般,稍有不慎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见状,男人顿了一会儿,再望向她时,终于点了点头。
他脱下那一袭月华色的长袍。
素白色的衣,如云朵般片片坠下,跌落在他的脚踝之处,几经波折,终于露出最里面那件样式愈素的里衫。
他欲再往下褪时,身前的姜泠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很烫,如此覆在他的手背上,男人眸光动了一动,温声:“怎么了?”
她好像明白了。
就在刚才,她好像明白了,步瞻为何不愿意在她面前脱.衣。
里衣的颜色素白干净,样式更是很简单,从领口开始的一排衣扣,只用手指轻轻一挑,便能如此轻松地解开。
解到第三颗时,姜泠的手指竟开始发抖。
那是一种情不自禁、不能控制的颤抖,唯有那一截小拇指僵硬地蜷缩着,从他胸膛前刮蹭而过。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步瞻浓黑的睫扇了扇,那一袭里衣就这样施施然落了地。
那样一个不甚明显的针.眼,就如此出现在姜泠面前。
靠近心口处的、已经愈合很久的,却依旧能窥见的针.眼。
只一眼,她的鼻腔之中,便泛起一阵酸涩之意。
她眼睛红了。
像是要哭。
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步瞻赶忙捉住她的双手,哄道:“不看了,莫再看了。”
那伤口并不狰狞,但步瞻知道,这也会吓到她。
男人手指很冰,先是抓稳了她的双手,而后又想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姜泠躲过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微哑的声道:“我无碍。”
她的性子有些固执,执拗地去拨开男人的手指,去看他心口处的痕迹。
季徵说,这一针,是直直朝着他的心头处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