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兰沉的影子会在他心上变得越来越模糊,因为时间对记忆的冲蚀如此宏伟强悍, 可以让一个人硬生生,再也记不起所爱之人的模样。
所以他亲手用刻刀,在一个个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将这张脸镌刻在自己心脏的血肉上。
他光脑上只留下了两张兰沉的照片,一张是那天他和兰沉逃出宫, 他在轨道列车上偷偷拍下的兰沉的睡颜。
那时他们还未说爱,却有了第一个吻。
金黄日落堆满车厢, 兰沉就坐在那片橘子黄的日落里,歪着头闭上眼睛打盹。
他按下拍照快门时, 满心的爱意和欢喜,被他们的青春撞了个满怀。
另一张是帝大校运会开幕那天, 他夺冠后走向兰沉的一刻。
那已是他人生最幸福灿烂的巅峰。
那时他以为自己拥有着一切, 包括年少热烈的爱情。
他意气风发, 兴致冲冲地走向兰沉, 递给少年那块金光闪闪的奖牌,却没有想过, 那就是一切崩塌的开始。
这两张照片后来被陆昂打印下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
十年里照片已经被他抚摸得泛白过无数次。照片边缘卷曲, 油墨都被他的指尖摩挲得褪色,他就反反复复地重新打印,一直将它们带在身边。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张刻骨铭心的脸?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哪怕他遗忘掉自己的姓名,都不会认错这张脸。
那双午夜蓝的眼睛里浮现出连灵魂都震动的狂热。
他甚至没想过有第二个可能。那不会是一个和兰沉长得很像的人、不会是他偶然看错、也不是他的幻觉。
只要让他见到他,他就知道这是兰沉。
他生生世世,唯一的恋人。
他不可能认错。
陆昂站在那里,就像是在地狱里徘徊了一生的游魂,忽然看见天光大亮,天国福音在他面前尽数展开。
他终于,要迎来自己的救赎。
午夜蓝双眼死死盯住这段全息影像。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声音有多么慌乱:“快,把他的身份查出来,把他找到!!快点给我找到他!不,我自己来”
他飞快转过身,扑向自己的书桌,连被沙发的硬质扶手撞到膝盖也顾不上,颤抖的手不停地按下通讯。
“陛下?”“陛下……”
……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周围的墙面干干净净,也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参考的东西。
他被人用电子锁分别锁住双臂、双脚、腰部、颈部和头部,固定在一块厚实的金属墙面上,身上唯一能动的只有手指和眼球。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讨厌,也太难受了……他心里着急得直想哭,他不知道兰沉去哪儿了,只要见不到兰沉,他就焦灼到想吐。
心底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在说话了。
你明白了吗?你真的很没用。
你是最没用的废物,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你连一个人都守不住,你还有什么脸活在我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