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后,聚集着无数的爱国者,我们怀着满腔的怒火,面对着那腐败颟顸的国民议会这个机构已经丧失了法国人民的信任,它唯一的结局就是立即解散!我在此向你们保证,国民议会必须要解散,法兰西人民将要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而不是那些虚伪的政客!”
“巴黎的人民!正是由于你们对祖国的热情和忠诚,我们才得以将那些玷污了国家荣誉的蛀虫从议会和政府当中清除出去!你们今天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整个国家都对你们心怀感激!我们欢迎一切热爱法兰西的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当中来,我们一起携起手来,定能让法兰西再次伟大!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就让他们发抖吧!”将军的手在空中一挥,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人民的力量不可阻挡,我要对他们说,趁还有机会,立即打包逃跑吧!因为人民的烈火正在燃烧,要把一切的蛀虫烧成灰烬!”
雷鸣般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对面教堂的钟楼掀翻,人群激动地蹦跳着,仿佛他们已经把法兰西握在了手里。不知是哪个人突然唱起了拿破仑时代的《出征曲》,歌声越来越响亮,很快就连阳台上的将军也跟着唱了起来:
“高唱着胜利的战歌,大门向我们敞开!自由引导我们前进,从北方海岸直到南部的边疆,一路响彻着战斗的号角,速战速决毫不留情!”
“颤抖吧,法兰西的敌人!嗜血又虚荣的暴君,自由的人民终将把你投入坟墓!”
“看吧,共和国在召唤着我们!要么胜利,要么灭亡!法兰西人依靠祖国而活,法兰西人也必须为她而死!”
“法兰西将为全世界,带来和平与自由!看吧,共和国在召唤着我们!要么胜利,要么灭亡!法兰西人依靠祖国而活,法兰西人也必须要为她而死!”
“布朗热将军万岁!法兰西万岁!”欢腾的人群吵嚷着,笑着,此起彼伏地欢呼着,而阳台上的布朗热将军张开了双臂,灯光从他身后的厅堂里照在他的背上,让他看上去如同耶稣基督一般,仿佛要把下方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揽入自己的怀里。
突然,从广场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高呼,“到爱丽舍宫去!”于是就像刚才一样,几分钟之后,整个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开始高呼着:“到爱丽舍宫去!布朗热将军要掌握所有权力!”
在咖啡馆内部,所有的大人物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些人脸上露出狂喜的目光如今总统,内阁总理连同所有的内阁成员恐怕都正在爱丽舍宫里,向爱丽舍宫进军就意味着政变!而这句口号就是政变的冲锋号!法兰西的大权如今落在了大路上,就等着布朗热将军弯下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了。
吕西安站在将军身后的阴影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布朗热只需要重复一遍“到爱丽舍宫去”,底下这些疯狂的支持者们就会为他冲向总统府,他们会推倒栅栏,冲进宫殿,逼迫总统,内阁总理和部长们从后门逃跑。军队会作壁上观,维持秩序的警探在这样规模的人群面前会作鸟兽散。如今还不到晚上十一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凌晨三点之前,参议院所在的卢森堡宫,众议院所在的波旁宫,总统府爱丽舍宫以及各个部门的办公大楼都会落入布朗热将军的支持者们手中,等到明天早上巴黎市民起床的时候,巴黎城已经变天了而控制住了巴黎,就控制住了法国。
“请您跟着他们喊!”吕西安微微向前跨了一步,低声提醒道,“告诉他们立即向爱丽舍宫进军,把那些损害法兰西的硕鼠从他们藏身的阴沟里拖出来!”
将军微微颤抖了一下,出乎吕西安意料以外,布朗热突然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屋里,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虽然是冬天,可额头上却一下子冒出来了不少的汗珠。
吕西安一下子明白了将军在害怕。
“您这是在做什么?”他极力压制住冲将军大吼一顿的冲动,“为什么您不按照我说的做?”
“我觉得那样做没什么好处,”将军扭过头去,避开了吕西安阴森的目光,“既然我们完全可以用合法手段夺取政权,那么何必要发动政变?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合法的手段?”吕西安被气的笑了起来,这个该死的混蛋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请您给我说说,您打算怎么用合法的手段夺取政权?”
“今晚的胜利已经表明了,就连对我抵触情绪最大的巴黎人,如今也成为了我的支持者。在下一次全国选举当中,我们一定能够拿下议会的多数,到那时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内阁总理了。”
“可下一次全国大选还在两年半之后!”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拿锤子敲了一下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政治上的支持不过是海面上的泡沫,随时聚散,您觉得您的号召力能够保持两年吗?法兰西人可是最喜新厌旧的民族了,亲爱的将军,您怎么知道两年之后您不会已经过气了呢?”
“我刚才演讲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将军的语气听上去也变得有些不满了,“今晚的选举说明,国民议会已然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它唯一的结局就是解散。”
“可如果它不愿意解散呢?”吕西安反问道,“失去了人民的信任又如何?根据法律,唯一能够在一届议会任期未结束时提前解散它的,只有共和国总统,如果总统不愿意解散议会,您有什么合法手段来对付他吗?您或许在选民当中获得了广泛的支持,但是在议会里,您的敌人还是远远多于朋友的,如果您要用他们的规则来玩,那么您永远也赢不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吕西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胳膊,“从古至今,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政权是用什么‘合法手段’建立起来的。我亲爱的将军,今晚您所面临的局势已经彻底改变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历史已经给了您机会,它不会再给您第二次!抓住这个机会,明天您就是法兰西的主人了!”
他没有说出另外半句话“若是抓不住机会,那么明天您就要身败名裂了。”
布朗热将军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又看向阿尔方斯,他似乎想要寻求支持,但他从这两个人身上都没能找到。他有些颓唐地低下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而窗外“到爱丽舍宫去”的声音正变得越发响亮,连咖啡馆的玻璃都开始在窗框上微微颤动起来。
终于,将军重新看向了吕西安,他眼里带着恳求的神色,“请您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要去和……博纳曼子爵夫人商量一下。”
吕西安气的嘴唇都开始发起抖来,“拿破仑在发动‘雾月政变’的当天晚上,会跑去和约瑟芬商量一下吗?”
“我不是拿破仑。”将军干巴巴地说。
“是啊,您当然不是。”阿尔方斯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政变当作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布朗热将军恼怒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你们难道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的风险吗?如果军队……”
“军队什么都不会做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冷冷地说道,“他们在1830年什么也没做,在1848年什么也没做,在1870年同样什么也没做,今天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您是个军人,您比我更清楚法兰西的军队只听从赢家的命令,而今晚您看上去是最像赢家的那个人。”
“到了明早可就不一定了。”阿尔方斯补充道。
将军心情烦乱,“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见见她这不光是我的事情,她也是利益相关的一方,如果我们搞砸了,她也要被波及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