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祐连夜去了谢府,拜访谢老将军。短短几日,这位铁血将军苍老了许多,连背脊都比从前佝偻了些。他也才收到消息,板正肃然的脸上难得有了喜色。
“见过殿下。”
“老将军折煞郁祐了。”
两人在前厅沏了壶茶,相对而坐。
“夜里收到二公子的信,便想着来看望老将军。深夜叨扰,是本王思虑不周,望老将军不要见怪。”
谢老将军点了点头,而后给他倒了茶,“正好,老夫也有些事想同殿下讲,一直为寻着机会。”
郁祐抬头,仔细听着。
“老夫……要同殿下配个不是。”他说着便要起身行拜礼,被郁祐搀住了。
“老将军何出此言。”
“不瞒殿下,先前,老夫对殿下颇有偏见。以至殿下来商讨设计捉拿逆贼一事时,老夫信不过殿下,若非有陛下圣谕,老夫不会发兵。”
郁祐倒也不在意,自嘲地轻笑了下,“这怪不得老将军,说实话,皇兄命本王辅政时,满朝文武没有几个是服气的。都是从前纨绔浪荡埋下的祸根,不怨旁人。”
谢老将军摇头,“老夫年岁虽大,却还没老眼昏花。除却那些蜚短流长,老夫看得出殿下不是贪恋酒色之人。只是因……”
“只是因为谢小将军,”郁祐替他说了,“您厌恶我纠缠谢诏。”
“是老夫狭隘了。”
郁祐垂了眼,似是淡然地道:“您放心,那都是年少时不懂事,给谢小将军添了许多麻烦,今后不会了。”
老将军眉心一皱,“听殿下的意思,是早就放下了?”
郁祐有些茫然。
只听谢老将军沉沉地叹了一声,无奈道:“可那不肖的混账却是放不下。”
“殿下可知,他临行前对老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郁祐敛息屏气,心上一颤。
“他说,若是他得胜归来,叫老夫成全你们。”
“……”
郁祐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当时还在气头上,没给他好脸色。等战报传来,说他重伤坠海之时,老夫才然回想起,他们的娘亲离世时拉着老夫的手说,不求三个孩儿建功立业,只愿他们平安喜乐。”
“诏儿与昀儿的大哥,十九岁便战死在了边陲。自那之后,不论盛夏寒冬,他们都剑不离身,枪不离手。白日练,夜里练,尤其是诏儿,那么大点的娃娃硬是练得满手泡。老夫也心疼啊,可再心疼也得逼着他们练。只要战乱未平,谢家儿郎总要上沙场的,若是老夫哪日去了,便没有什么人护着他们了。”
郁祐听得心头一酸,心想着谢诏那有些沉闷的性子怕也是被捂出来的。明明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儿郎,偏偏收起了轻狂,不敢放纵。规规矩矩地成了众人眼中的谢三公子。
“可老夫忘了,”老将军深沉的眸光里浮现出哀色,“他们出生之时,老夫在长生灯上所书的是岁岁长安,终年喜乐。”
“我想,二公子和三公子并没有怪老将军,夫人也是一样的。您将他们教养得很好。”
老将军一笑,威严的面孔透出几分慈祥来,“是么”。
郁祐轻点了下头。
“老夫这几日想了许多,人生在世,世事难料,凡事能随心遂意便已是圆满了。诏儿大了,由不得老夫再拘着,他心上有了想护着的人,谁都管不了。”
“殿下,老夫越矩地问一句,若无旁人插手,殿下可愿与他在一处?”
郁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谢府出来的,谢老将军点一席话将他问得晕头转向。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