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走了几步,却在一副山水画跟前站了站,看了许莼笑道:“范牧村的画居然也在你这里寄卖?”
许莼钦佩道:“九哥怎么一看就知道,他都没用本名。”
谢翊笑道:“他书房就叫雪庵,算有了些长进了,这山水画脱了从前那些伤春悲秋,有了气魄多了。”
许莼道:“是了,九哥原来和他一起学过画吧,他还把九哥的画赠了我为及冠礼了。”
谢翊语塞,看了他一眼:“你放哪里了?那个当初才习画,画得不好,不如还了来,我另外画一幅给你。”
许莼哪里舍得:“九哥要送我就送我,怎能还收别人给我的礼呢。”他喜滋滋:“那只猫儿可可爱了,我让侍女们照着替我绣了只荷包呢。”
谢翊倒没见他带过:“荷包放哪里了?”
许莼道:“这是九哥手迹,怕丢了,我用来放九哥赏我的香丸,然后放在枕头下,睡前想九哥了就拿出来把玩,仿佛就闻到九哥身上的香味,长夜漫漫,正可慰藉。”
谢翊哑然失笑,明明看着这几年意气风发,英姿昂然,结果在他跟前,还是时时坦然呈现着儿女情长、深情痴态,他又往前看了看,看到不少名家字画,可见他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难怪随手就能扔出一万两银子去钓鱼。
两人犹如向前穿过游廊,走上了二楼,二楼是茶室和书生们抄书的书房。才路过茶室外卖琐碎文房案头清玩之物的柜台,谢翊看到一只岫玉的猫儿手把件,萤光可爱,憨态可掬,玉质明净通透似冰,里头的白棉纹茸茸似蒲公英,又似猫儿的绒毛一般,倒是雕得别出心裁。
因两人刚说过猫的画,谢翊看到这猫儿玉雕手把件便伸手拣了起来,看那猫瞳炯炯反射着宝光,可见玉质上佳,若是放在案头把玩,倒也可睹物思人,解颐一笑,不由以指腹轻轻摩弄那猫儿头颈。
许莼看谢翊白皙手指被那玉衬着,珠玉生辉,不由又心下微微一热,嘴上只道:“九哥喜欢便拿着吧。”双眼却仿佛黏在了那指掌之间,只恨不得九哥如今抚摩的是自己。
谢翊将那玉猫儿放在掌中滚了滚,刚想要说话,却忽然听到旁边的抄书厅里有个书生大声再说话:“那庄之湛,长辈命其死谏不遵,反卖亲求荣,苟全于权贵之下,我若是他,早就羞死了,如何还敢苟活于世上,苟全于士林之中!”
“此事倒只是道听途说,临海侯一面之辞,未必为真,不可如此武断下断语。”
“此事十之八九是真了,在场的同乡说那庄之湛的叔父面如土色,拔腿就要跑,恐怕逼死谏一事是有,但庄之湛必然还活着,而且还投靠了临海侯,临海侯命人捉拿那庄家人,还不是有恃无恐?这事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往小了说也是欺世盗名。”
“我看庄家虽然操之过急了些,但也有道理。如今……朝廷一意孤行要兴办新学,长此以往,举业一道必荒疏,人人都急功近利,去求那技巧之道,幸进之法。我等寒窗苦读,尚且比不上工匠女子。此事若有个有分量的臣子来死谏,这也是应有之义。可惜庄之湛贪生怕死,竟失了大节。本来族中长辈有命,这是见识高远,千秋青史留名之举啊!”
“也未必是庄之湛,如今尚且还未见到庄之湛本人出现。之前庄家报官说是被火器炸开院墙深夜掳走,恐怕是真被掳走呢?人不在,什么都是临海侯说了,他如今权势煊赫,武官这边声势浩大,那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三人捉去京兆府,只怕不是也要被硬扣上是了。庄家三人逃走,也是情之不敌对方之势,自然是能先谋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