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快。”
有时贺兰破感觉自己已经化作了冰原上的一片光,清晰地感知着每一阵刀刃带过去的风。他的刀很快,身体和眼睛比刀更快,刀尖出在空中,他的目光已经落到地上。可凤辜仍是摇着头说:“要打败戚长敛,还要再快。”
最后陪他过招的是凤辜。
偶尔刀身擦过凤辜的衣袖,贺兰破会想,为什么凤辜宁可花费如此长的时间来训练他也不直接亲自去救祝神?很快他又会在脑子里把这个想法否决。
除了自己,贺兰破也不相信任何人。
那天他忘记了是多少次落败于凤辜手下,当那把破破烂烂的苗刀刺穿凤辜的身体时,贺兰破也有一瞬的愣怔:他战胜凤辜了。
他的刀快过了凤辜,这意味着他早已快过了戚长敛。
接着贺兰破才反应过来另一件事,凤辜的身体是虚无的,从衣带到肉身,看得见摸不着,陪他练刀一月之久的人一直是一缕魂。
他没有多想,脱口便问:“你的身体呢?”
凤辜透过冰面看向那条盘踞的蟒蛇。
蛇仍然是沉睡的,持续而规律的震动通过层层冰岩触及他们的脚下,相当微弱,是隔得太远的缘故。
贺兰破总是被中间那一小片鲜红颜色吸引注意,随即又听凤辜说:“我会和你一起去,光凭这把刀,杀不死他。”
“你去了就能杀死他?”
“我也不能。”凤辜不爱笑,眉目间生就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无论面对谁都像有一种老师的姿态,贺兰破此时才发现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我寄一缕魂,镇他十二年。”
“十二年后呢?”
“有祝神。”
贺兰破欲言又止,他不忍告诉凤辜十二年后的祝神是终日惫懒多病的模样,可又觉得自己不说,其实凤辜也都知道。
否则凤辜不会将他引来梓泽,告诉他将祝神救出念境的办法,给他这一颗灵蛇心头血。
山洞外天光稀薄,他生了火,将祝神托进自己怀里,从身上拿出一枚小小的血红色药丸。
药丸极腥,是凤辜念力所化的灵蛇心血炼就,一来保住祝神周身念力不会因为戚长敛的封印而过多流失危及神魂;二来可以直接破了戚长敛的念境,让祝神尽快脱离禁锢,在喜荣华里醒过来。
贺兰破叹了口气,对着掌心微微出神。
他的身体感知逐渐强烈,是沾洲叹不断暗示他即将回去了。
他将蛇心血送入祝神嘴中,并未喂水,这药需祝神含服。
祝神昏沉沉的,被腥气冲醒了。
他尚未睁眼,先是皱眉要吐,贺兰破安抚着顺了顺他的心口:“忍忍。”
贺兰破一出声,祝神的眉尖顿住了,又慢慢展开。
他挣扎着张开眼,目光仍是茫然混沌的,外头太阳还没升起来,天却是青白一色地隐隐亮了。
祝神迎着洞口的方向躺在贺兰破腿上,熹微晨光透进他的皮肤,显得他整个人的脸色苍白而脆弱。祝神的视线从贺兰破的脸上转移到了山外,他已经许久没遇见过青山白云了。
舌尖上的药丸彻底化开,他忍着苦涩和血腥味咽下去,浅淡的瞳孔随着第一缕日光的升起而微微晃动,祝神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缓缓地收回视线,凝视着贺兰破,似乎是在辨认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良久,贺兰破的脸终于与祝神的记忆有了交叠,他试试探探地开口:“……贺兰公子?”
贺兰破先前犹自镇定,大约是还没从长达半年的忙碌与严寒中抽身,现在祝神望着他出了声,他一腔心肺后知后觉地绞碎了,低下头,挨近祝神的脸,却不知要说什么,只回应道:“是我。”
祝神眨眨眼,脑袋里白茫茫的,过量的裂吻草把他的意识撕碎成一片一片,看着眼前,就想不起昨天。于是他懵懵懂懂地从衣服里抽出手,露出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胳膊上满是青淤。
祝神把手贴在贺兰破脸上,惊奇地发现对方的脸是无比冰凉。俄顷,他又分不清冰凉的是贺兰破的脸还是自己的手。
至于他的手为何也这么凉,祝神没有深想,一思考下去,他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