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听到他那不可置信的口吻,一股强烈的自卑突然将言惊蛰包裹了起来。他匆匆抬头望一眼衣着光鲜的段从,条件反射地默默躲开。

而段从离开时扔给他的那团袜子,则足足困扰了言惊蛰好几个月。

段从那年寒假回家过后,直到第二年的五一假期,才又跟着老妈回来看姥姥。

小学的生活太多姿多彩了,每天都有新鲜事,段从回去后一开学,就将言惊蛰这个小插曲忘了个精光。

车子从言惊蛰家门口经过,他才想起那个大冬天穿单鞋的小男孩,与自己扔的那团袜子。

没看到言惊蛰在家门口罚站,段从下了车扎进姥姥家,被姥姥又搂又拍,亲近了好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那个瘸子家的小孩,上次我走以后穿袜子了吗?”

“什么穿不穿袜子?”姥姥听得一头雾水,“你管人家穿不穿袜子干嘛?”

“哎不是。”段从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连比划带解释的说了半天,姥姥“哦哦”的应着,疼不够地往他手心拍了一把糖:“吃糖。”

被姥姥拿好吃的喂着,又有大舅家的表哥陪着,段从转头也把袜子的事儿给抛在了脑后。

一家人直热闹到吃完晚饭,段从吃太多了得去卸卸货,结果家里的卫生间被表哥给占着,瓮着嗓子赶他去街上的公共厕所。

“你跟在里面炸鱼雷似的。”段从踢踢门笑话表哥一句,揣上卷纸往街上跑。

等他肚子通通畅畅地从公共厕所晃悠回来,远远就看见有个人影,在姥姥家门口的路灯底下转。

段从以为是表哥想藏门口吓唬他,也没细看,贴着墙根猫过去,“哈”一声就扑过去圈人脖颈,半真半假地往地上掼。

“想蹲我?”他洋洋得意,还在表哥脑袋上连搓带揉,掐腮帮子。

人影被他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攥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挣。

意识到偷袭错人了,段从赶紧松开手往后退。县里街道昏黄的路灯底下,言惊蛰转过头,乱蓬蓬的头发底下,瞪着一双惊慌的黑眼睛。

像泡了水的黑葡萄,瞬间就与去年冬天那双眼睛重叠在了一起。

段从一愣,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我以为是我表哥想猫在这吓我……对不起啊。”

言惊蛰确实让他吓得不轻。

下午知道段从回来后,他就在段家院门前远远近近地转悠好几遍了,听着里面一家人欢声笑语的,不敢从正门往里看。

“大晚上你在这干嘛呢?找我玩?”段从道完歉就松弛下来,往前靠一步,下意识先往言惊蛰脚上瞅。

还是麦秸秆一样细宁宁的脚脖,果然没穿袜子。

不过现在五月份的天,在家都穿着拖鞋,也确实不用穿袜子。

言惊蛰跟段从对视完,又习惯性地垂垂头,伸手递给他一团东西。

段从看到那团熟悉的袜子,像是连拆都没拆开过,整个人都怔了半天。

“你没穿?”他瞪着言惊蛰,莫名有点儿不高兴,“我都给你了啊,你不是没袜子穿吗?”

送人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道理啊,让别的小孩知道不得笑话半辈子。

言惊蛰听他这话,反倒比段从更惊讶,愣愣地又抬起眼。

他嘴巴动动,终于张开嘴跟段从进行了第一次对话:“……我有。”

“你有你不穿?”段从更不开心了,感觉这人莫名其妙,大冬天穿单鞋光个脚。

亏他还一回来就跟姥姥问,觉得自己可乐于助人可有爱心了。

见言惊蛰还跟个呆子似的伸着手,他绷着小脸扭头就朝院里走:“拿走,都说了给你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