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清侧躺在床上,倦怠地掀了掀眼皮。
当年他刚刚被谢家收养的时候,就已经识破了谢夫人想要让她给自己孩子挡灾的念头。但宋时清其实是不知道挡灾有哪些说法的。
他只以为,自己会像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同村人一样,在某一天突遭意外死去。但没想到,谢家让他挡的灾,是细水长流的灾。
宋时清撑起身,锻子一样的头发散了下来。
这是谢夫人让他留的。说他身体太弱了,加冠前就像姑娘一样留着头发得了。
宋时清不知道这背后又是什么样的讲究,但如果谢夫人想让他长久地起作用,就肯定不会专门害他。
冷气钻进被窝,宋时清一下子就咳了起来,咳得喉咙口生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冬天干,他这两天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宋时清自己都担心自己会咳出血来。
“少爷?”
外面听见动静的春薇跑了进来。
她就是之前给宋时清拿旧棉衣,结果被李嫂子打了一顿的丫头。
当时宋时清拦住了李嫂子,春薇就记了他的好,后面谢夫人安排人照顾宋时清的时候,她主动要到了位置。
春薇先是替宋时清掖好被角,然后熟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不烫没有发烧以后,才拿过床头的杯子去外面接水。
“您就躺着吧,这几天在化雪,冷着呢。”
宋时清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盯着屋顶发呆。
春薇再次进来,见到的就是他这样猫儿一般的做派,心下好笑,将水杯递了过去。
宋时清没伸手,只是叼住杯子边缘抿了一口。
“——参茶?”他不解抬眼。
春薇眼睛亮亮的点头,“早上徐爷送过来的,说是这两天太冷了,让少爷你注意身体。”
在这样的大宅子里,被主母重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但宋时清只是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垂眼喝完了茶,扯着被子滚到了里面。背影就那么一小团,看着可怜巴巴的。
春薇莫名其妙地叫了他一声。
宅子里面的下人和她一样,都觉得宋时清这位异姓少爷有种宠辱不惊的镇定。李嫂子说,宋时清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要不是家里变故,不会来谢家,心气儿高,自然看不上谢夫人的东西。
但春薇这五年一直跟在宋时清身边,她总是觉得宋时清不像是李嫂子那些人说的。
她曾经在火盆里找到过宋时清写坏没烧干净的宣纸,上面的字和幼童无异,也见过宋时清生疏地辨认三字经,磕绊连读的样子。
他好像只是比常人更聪慧些,很快就跟上了大少爷读书的进度,看算数什么的也能很快上手。
但春薇从来不问。
她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突然使坏,“少爷,我待会要和李嫂子上街采买,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宋时清这下转过了头。
他蹙眉迟疑了一下,“春薇……”
春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但您得给我跑路钱,一本书一个铜子。”
宋时清有时候觉得,春薇是能看出他的心思的。
人嘛,总是嘴上说着要人命,但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