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看出他瘦了呢?他走的时候还很小,不到师父的腰高。
可是现在却那么大了。
这错过的十二年,本该没有痕迹的, 可是那些痕迹此时都在青年的身上,在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里。
顾如诲很难忘记, 他登上埋花的长玉阶时看到的一家人。师父长袍雪净, 面容俊朗如画,笑着说, 我收你为徒,我的徒弟, 除了天地, 不跪师亲。
师娘冷洁如同高山雪,落英缤纷, 花瓣落在她绸缎似的乌发, 她微微蹙眉, 专注的望向天空的飞剑。
剑上是他的小师兄, 面对娘亲心虚又害怕, 他拎着鱼跳下飞剑, 望见顾如诲,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大概是那天的花儿落得太多, 才会那样的, 如同一个美梦。
梦醒了。
他在流云峰的不老林里睡不着。
他想。
人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去处?
他比谁都清楚。
世人多冷眼, 弱者如污泥,臭不可闻。
若争不过别人, 被杀了也就杀了, 尸骨随意丢弃在城郊, 荒野。
琼浆玉露, 芝兰仙草养大的小孩,被扔去了那样的地方,没有灵台,没有修为。
顾如诲不停地找,找了很多年,在南海的城边,找到了薛错。
但是薛错不再像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孩子。
他长的好高,那样的俊美雍容,周身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只有那一声清澈的“师弟哥哥”,告诉顾如诲,薛错还记得他。
青年剑修的眼眸沉静,但力道却是不容置疑的,他心中的万千话语,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牵挂,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真的找到了。
没有死,也没有伤,好像天地也厚待他,将他锦衣玉食的养了十二年。
顾如诲庆幸,他说。
“和我回家吧。”
青年闻言一笑,眉梢扬起来,眼睛里泛起春水一样的笑波:“师弟哥哥。”
薛错好笑的看着顾如诲,眼睛里说不清是怅然还是遗憾。
“我已经长大了呀。”
他好像在提醒顾如诲,微有愁绪的:“我的家……也不在流云峰了。”
已经长大了。
剑修愕然,可到底是不善言辞,像个没有嘴的葫芦。
他在天一门十二年,弟子也从来不需要他说什么,他站在明台上,握着剑,便足够了。
剑修大师兄。
能面不改色的劈开一座山,挥出一柄剑,却无法在此时说出任何劝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