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中,混混出手,只是发疯。
“医药费,我会赔。”他丢下一句,沉默离开。
幺幺听见了他的声音,像是冰块撞击,清冽低沉。
直直撞进耳朵里。
他一走,围观人群自觉让路。
实在是…银发少年看着太凶,像是狼崽子一样。
幺幺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追了过去。
“幺幺!——”
少女跑了过去,素白裙裾像花瓣一样展开。
银发少年闻见了她的味道,后背一僵。
“谢谢!”她站定在他身后,因为体力太差,说得气喘吁吁。
少年半侧过脸,看见窗台里的公主殿下,小心翼翼地向他道谢。
他刚打完工,今天没有隔着柏油路看到她在窗口。
他过来的时候扑在地上揍那个人,身上满是土。脏兮兮。而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和他好像两个世界。
他抿抿唇,想起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冷漠低头,“不用谢。”
“那些话你别介意——”少女声音柔软。
知道她全听见了,银发少年的唇角却抿得更紧,一种幽深的自卑感攀上脊柱。
“都是真的。”他锋利野性的眉眼透出一点自厌感。
“无父无母。”
“没人教。”
“没上过学。”
“我也没上过!”幺幺笑了起来。
她从出生就一直在生病,只能在病房里自学,或者爸爸妈妈教给她。
“你别告诉别人呀。”她不好意思地揪揪裙边。
少年整个人愣了愣。
对他而言,那就像窗口里的公主殿下。愿意和他说话,他的
世界就好像亮了几分。
而现在,她还在笑,笑着告诉他他们一样。
“没上过学,没有朋友,没在外边玩过——()”
“?[”
她发丝柔软,披散在肩头,鹿眼干净又漂亮,认真告诉他。
盛夏的蝉鸣一下子清晰。
掩盖某种扑通扑通的声音。
可是——
那天之后,幺幺没再见过他。
门口发传单的少年换了人,生意都变差了好多。络绎不绝的女孩变少了。
游乐园里只有人扮的玩偶,有可爱的卡通人物,小熊小鹿小兔子,还有一只银白色的龙。它每天在园里从早站到晚,从没摘下过头套。
幺幺找不到那个少年了。
她怕他被姓陈的找了麻烦,还问过爸爸,却得知他已经付完了医药费。
或许为了避风头,已经离开这一片了。
他们都说他是混社会的,不要命的人。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像是一阵随时会刮走的冷风。
幺幺趴在窗台上,耷拉着脑袋。
她想一定或许是她太无趣了吧。她的世界从来苍白,只有病房,病床,和陪伴她的爸爸妈妈。
她还是没有朋友。
可是后来的一天,当盛夏的暑热终于走向尾声,而那只最不可爱的银白色龙头出现在她的窗口。
幺幺吓到了,这是三层呀!
“你是谁?这样很危险!——”
那只龙头摘了下来,少年银色额发背到了脑后,露出了漂亮锋利的眉眼,琥珀色瞳孔盛着一点光。
他撑在她的窗口,像一只耀眼的野兽,蓬勃汹涌。
他开口,没头没脑地问:
“那你要和我去吗。”
玩偶服的爪子里,是两张捏得皱巴巴的门票。
他打了一个暑假的工,赔完了医药费,还剩一点点。
银发少年的指尖和心口都蜷缩了一下,抬起眼,看向公主怔忪好看的眼睛。
“游乐园。”
…
…
…
…
于是小公主从她爬满绿叶的窗口探出了脑袋,和看起来很凶的少年一起闯进了喧嚣里。
那是一个彩色的世界。
幺幺的心怦怦跳,她乖乖活了十七年,不乱跑,不瞎吃,听话不让爸爸妈妈担心,但这一天却终于忍不住,想一起去看看。
银发少年走在她前边,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像是怕别人看到她和混混走在一起。
幺幺悄悄看着那银发少年挺拔的脊背,因为知道她在后边跟着,所以他绷得很紧,像一把弯弓。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那只银白龙的玩偶服,但是她发现,银白色的小龙原来也很耀眼——而他可是第一个约她出去玩的朋友。
少年一直抿着唇。
其实没想到她会答应。
”
“——()”
小公主的裙摆掠过了他的手背,已经兴冲冲地越过了旋转门。
高耸旋转的游乐设施,可爱的卡通发箍,喧闹声,尖叫声,那些隔着窗户和柏油马路的声音,鲜活清晰地扑面而来。
幺幺白皙漂亮的脸蛋一点点爬上兴奋的红晕,转头去看他,鹿眼亮晶晶的。
少年的心口猛地跳了两拍,门票在手里攥碎了,低声开口。
“去旋转木马吗?”
“去坐过山车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
银发的少年怔了怔,琥珀色瞳孔又露出了那一天看她身子探出窗外的认真神色,“…可以吗?”
他一直被小区的人们指指点点,所以也听过对她的议论,听到了她天生病症的只言片语……回去查了很久。
她的身体能承受住吗?
少年蓬勃凶悍得像野兽,知道她的生命像脆弱的叶片,会在不知道哪个秋冬枯萎,他的舌尖就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
幺幺却一脸灿烂的阳光,点点头:“可以呀——”
虽然,坐的是儿童版过山车,上边画着卡通人物,车座位是软乎乎的,有小猫抓手。
太强烈的颠簸和倒转,她的身体确实会受不住。
但是当人高马大的少年和她一起坐进窄窄的座位,那头银发不适应地甩了甩,幺幺一转头,看到他很近的侧脸,微微蹙着的眉骨,和搭在栏杆上苍白修长的手。
她眼睛眨了眨,说不出什么是心动,但声音却好软。
“飞啦——”
儿童过山车呼呼地跑了起来。
那速度和坡度都很温和,可幺幺从没体验过,所以她还是觉得开心。
在某一刻,好想拥有翅膀,飞到天上去。
像真正的银白色神龙,飞到九天。
她吹散在风中的长发,几缕扫到了他的脸上。
对高大的少年而言,这点高度,他就是摔下去也摔不坏。可是她那么开心。
他向来冷漠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勾起了唇角。就那样笑到了车子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