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乖,年纪轻轻吃点好的吧

再然后,他们就被领出去了。顺利得不到十分钟。一直到坐上车,顾安安嗅着车里冷感的木质香味,后知后觉地知道一件事。

谢爷爷知道她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人在警局。特意打了电话让在附近的谢谨行过来料理。

顾安安耷拉着脑袋,身体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有点不敢真人靠近。哪怕这个叫谢谨行的人此时一言不发,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力也足够吓人。

“谁打的?”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

几乎是那一瞬间,顾安安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安安眨了眨眼睛,脑子空茫了一瞬。

顿了顿,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的脸颊是谁打的,于是诚实地回答:“周嘉誉。”

“哦。”

他也没有问周嘉誉为什么打她,就仿佛看见了,问一声。没别的。

车子到了她租住的小区,谢谨行沉默地看她下车离去,就让司机转头离开。这之后,这位并不常露面并且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长辈仿佛昙花一现,就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顾安安每天还是像飞蛾扑火一样,追逐着少年时的白月光,心中的挚爱。

她总觉得,陆星宇是喜欢她的。

怕他总是为了苏软,让她受伤,让她丢脸,让她很难过。但在没有苏软的时候,陆星宇却又对她很好很好。记得她每一个喜好,记得她每一个重要的日子。为了给她过生日,可以不辞辛劳地花费一个月准备她喜欢的所有浪漫。

就是这种错觉,支撑了她勇往直前。哪怕为了给他送生日蛋糕淋雨生了病,也不觉得难过。因为当天晚上,她就会收到有人快递来的药和食物。

陆星宇现在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所以心里喜欢她,嘴上又不敢承认。

至少在被人撞飞之前,顾安安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第二次见到谢谨行,是她被医生宣布下肢瘫痪,从此永远坐上轮椅的时候。

当时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情绪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甚至有心情思考,为什么她一定要执着地证明陆星宇是喜欢她的呢?他喜欢她或者不喜欢她,有那么重要吗?

她想了很久很久,没有想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病床前。

这个出现并不多且跟她们明显有着次元壁的小舅舅,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那么平静,只不过在看向她时泄露出了一丝嘲弄。

他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转身拖过椅子在病床前坐下来,什么话也没说。

坐下来就拿起床头柜上一颗苹果,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削皮。

再然后,递给了她:“就这么喜欢陆星宇?”

他嘲弄的原来是这件事。

顾安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说,自己的少年时光只有陆星宇,他们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约定好了,要上一样的大学。

然后她晚了一年考入京传,陆星宇高兴得在五星级酒店开了一天一夜的庆祝会。她以为他们成年以后就会在一起。陆星宇虽然没有说,但陆星宇就是这么想的。她知道。

但感受不到下肢的存在的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不吃吗?”

西装革履又俊美逼人的男人似乎也没有执着要一个答案,冷淡的目光瞥向她手里的苹果,“我第一次削。”

顾安安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没说。只是慢吞吞地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那苹果真酸,不知道在哪儿买的,酸得顾安安哪怕精神麻木了都忍不住腮帮子直抽抽。

她默默无言地放下了苹果,扭头看向一旁花瓶的插花。

“生气吗?”

顾安安不说话。

对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动手的那几个,找证据并不难。”

侧过脸的顾安安眼睫颤了颤,握住苹果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谢谨行双腿交叠,靠着椅子的靠背,语气轻飘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那个苏软,什么来路?”

顾安安吸了吸鼻子,扭过头:“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就算有证据说那些人是蓄意害我,她也会没事。”

“是吗?”

谢谨行目光平和,“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安安心口嘭地一跳,扭过头看他。

四目相对,俊美的男人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发现她终于不死气沉沉了,他眼神中有点满意。此时嘴角淡淡地勾着,露出了明明看起来很温和,其实根本不好亲近的微笑。

“由于公司开拓海外市场,我大概要在德国待上三年。跟我一起过去?”

他好像一点他们不熟的认知都没有。

“德国的骨科还不错。”

顾安安其实有点适应不来,但谢谨行给人的感觉,很难拒绝他。

她想说,德国医院的骨科确实很厉害,但她不属于断腿断手,她下肢瘫痪了。

可是,对上谢谨行沉静的神情和自如的姿态,这句话没说出口。顾安安抿着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笃定态度让她心中燃起了小小的期望,还是真的不甘心一辈子坐轮椅——心里在劝自己:你看,这个看起来厉害的男人都说可以去德国试试,为什么不去呢?

外国的医疗水平足够发达的话,是不是代表她以后不一定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顾安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都没有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再然后,顾安安就被连夜送去了德国。

她在德国经历了痛苦的治疗,医生为她进行了非常严格的诊治,但很可惜。那场人为的车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医生们已经对她进行了全力救治,她也只是恢复到稍微能感受到腿部的疼痛的程度。别的,就没有了。后半辈子,还是要坐在轮椅上。

在国外,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的时机并不多。每一次都是意外的到来,悄无声息地离去。

顾安安在疗养院住了很多年,远远不止谢谨行说的三年。

这时间久的,顾安安都已经适应了残废的人生。

她每天由护工推着去疗养院为病患专门打造的公园,去晒晒太阳,给满地走动的鸽子喂食。高兴的时候,还可以亲手种一点花草。这种看似平和的人生抚慰了她的伤害,后来不再想着什么时候趁夜深人静偷偷死去,觉得这样也很好。

谢谨行依旧维持着并不频繁但很规律的探望习惯,仿佛他出现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见面的机会多了,哪怕很少有聊。但人还是会被多次见面的表象所蒙蔽,营造出一种彼此很熟的错觉。

顾安安渐渐就不怕他了,人俗了说话也会很随意。她会跟他自言自语很多自己在疗养院的事。会跟他说治病很痛,药很难吃。偶尔心情不错还会调侃他怎么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

通常这个时候,谢谨行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安安大概会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竟然对长辈出言不逊。要不是谢爷爷临去世之前要求他务必照顾自己,他估计早就想甩了自己这个包袱。

再然

后,顾安安就会沉默。

他大多时候不会允许她就这么沉默下去。

不紧不慢地拿出随手买来的东西。要么是好吃的点心,要么是新奇的水果,要么是路边随便扯的花(顾安安严重怀疑他就是疗养院园丁蹲了好几天蹲不到的偷花贼),且一开口必阴阳怪气。

她大概是有点贱的,被他阴阳怪气地刺激几句,马上就除了生气,没有自怨自艾了。

谢谨行后来削皮非常熟练了。不知道是不是无数次给顾安安削苹果练就的功夫,他熟练掌握一刀削下完整的皮的技能。他后来每一次给顾安安的水果,都很圆润。

某一天,在一次给她销了一个完美的苹果后,他突然问她:“你想结婚吗?”

顾安安握着苹果,脸上故作岁月静好的笑容都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