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弄死个吴应龙(2)

她抱起大宝,又小声提醒:“你得回去跟你爸妈说声,别让人不明不白跪在外头。不然他们不清楚来龙去脉的,还以为你们家大人不孝敬,逼得老人家跪在门口。”

阿汀点点头,回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下,果然巷子头有几个不那么亲近的人家,妇女瞧见她便暗中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唇线抿得笔直凌厉,阿汀匆匆合上家门,上交酱油,旋即在大屋小屋里圈圈转。

家里头爸爸哥哥手工活过关,闲来无事常常锯木板做座椅。她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出两块大小正好、重量适宜的木板,只是四处不见剪子。

问哥哥:“你有没有看到剪刀?”

得到的答案笼统:“借人了。”

“借给谁了?”

“忘了。”

好吧,邻里乡亲借丢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阿汀转而问:“爸,你的刀能不能借我?”

热爱削铅笔八百年不动摇的宋于秋,抬头看看女儿再低头看看锋利的刀,嘴里丢出三个字:“玩不得。”

宋敬冬搭腔:“女孩子家家别玩刀。”

她解释:“不是拿来玩的。”

“去去去,找陆珣玩去。”

宋敬冬半调侃半嫌弃地推她:“陆珣什么都有,陆珣什么都行,找他要去。”

“什么啊……”

爸还在这呢!!

阿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发现老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不管怎么说,在长辈面前被调侃肯定是难为情的。

她不轻不重地锤宋敬冬的后背,宋敬冬特别欠揍地笑:“三天两头不是爱找陆珣玩么?说不得啊?还是今天突然发现还是哥哥我最好?”

“不理你了。”

小姑娘皱鼻子,飞快逃开。

回房间翻墙倒柜,总算发现抽屉里一个不显眼的小刀片。好像是用来刮蜡烛印的?

不管不管。

抽条抹布包裹起来,阿汀握着刀片蹲在木板边上,在左上角正儿八经刻下首字:我。

大大的,有点歪扭。

不过还行吧。

左看右看打个八分,正准备下手第二个字,头顶忽然传来低冷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犹如惊弓之鸟,阿汀下意识藏起刀片。

“手里藏什么?”

双手偷偷摸摸背在身后,怎么看都是做贼心虚。陆珣伸手,勾了勾手指:“给我。”

阿汀装傻地眨眨眼:“你电话打完了?”

“打完了。”

陆珣顺口问:“想我再打半个小时?”

阿汀更顺口地回:“可以啊。”

陆珣:……?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杀伤力很强。

阿汀见他目光越来越暗,立即冲他亡羊补牢式的明眸皓齿笑,特别甜。

但陆珣似笑非笑,凉凉道:“这招没用。”

看来免疫了。

以后少笑才可以。

阿汀默默收回笑容,有板有眼且模仿亲爹语重心长道:“赚钱很重要,我特别理解你。”

“陆珣!”

好死不死的节骨眼,宋敬冬靠在椅子上,不甘寂寞地喊:“看着点,别让她玩刀。”

你到底是谁的哥哥啊!

我今年十八岁了诶!

反驳的话语有是有的,就是不敢说。因为陆珣的注视一下子变沉,瞳孔的浓黑色仿佛漫了他一脸一身,超凶。

鉴于前段日子在医院里的任性哭闹,阿汀最近对陆珣抱有一种怂且窘迫的心情,立刻乖乖双手交出刀片,老实到不能更老实。

陆珣意味不明的视线停留会儿,单手转过木板看了看,一个憨憨的我字占首行的四分之一。

“还刻什么?”他问。

阿汀垂落下纤密的眼睫,不那么高兴了。闷闷地说出内容:“我杀人了。”

“还有呢?”

余下还有不少位置。

“我活活淹死四岁小孩。”

阿汀说完又后悔:“淹太难认了,还是杀吧。”

陆珣一笔一画刻着吴应龙的罪行,阿汀回房间找来红色的蜡笔,对准刻痕涂涂抹抹。

“我觉得这样不好。”

阿汀突兀开口,没头没尾的。

陆珣想也不想地接话:“吴妞妞?”

轻轻的嗯。

“她不能永远呆在我们家。”

阿汀仰起眼睛,像两颗清透莹亮的玻璃珠。

陆珣的关注点落在‘我们’上头,缓慢抬起眼皮,近距离触碰到她的视线。

太近了,眼睫悄悄而清晰。

“喵。”

你们在玩什么呀!带我带我!

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猫头凑了上来,长长的胡须戳的脸痒痒,眼睛巴眨巴眨。

欠揍的猫,猫中宋敬冬非你莫属。

陆珣面无表情扣头衔,揪起它往外丢。

想起阿汀所困扰的问题,他以局外人的视角冷静提意见:“这事别提,让你妈发泄两天再说。”

“喔。”

涂完最后的字,猫又稀里糊涂过来凑热闹,对着木板点小脑袋。仿佛以权威人士的身份点评说:不错不错,这字不错。

阿汀忍笑问:“看得懂吗?”

对不起。

两脚兽的文字是不可能看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因为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

猫绕着木板走两圈,大咧咧抬起肉垫子狂踩红色蜡笔,踩完再收回来仔细闻闻。

有点抠脚老大叔的即视感。

“那个不能吃啦。”

阿汀无奈要给它擦脚,只见它啪唧一下,一个梅花猫猫脚印,大大方方印在小排字后面。远远看去简直像是一块罪状木牌,通过猫大人的亲自盖章,正式生效了。

阿汀摸了摸木板,哒哒哒跑去开门。

“你爸妈是不是……”

吴应龙捎带惊喜的抬头开口,巷子里来往回家吃午饭的人纷纷停下脚步。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小姑娘在老头前后放下两块牌子,进门前郑重其事的回头警告:“别想偷偷把木板丢掉,我爸妈找你算账的!”

死小孩。

吴应龙牙根泛疼,后头人们伸长脖子看。

“我杀人了,我杀了……”

识字的念到这里便停止,不识字的中年妇女一头雾水问:“啥玩意儿?咋不念完呢?谁认识字的赶紧看看,好歹把话给念全啊。”

“小点声!”

身旁女伴拉她,侧面提醒:“宋家有个儿子没了,被人活活淹死的,才四岁大!林雪春气得上医院住半个月,听说差点没救过来。前段时间不是闹得厉害么?你这就忘了?”

妇女愣住,破口大骂:“我草他祖宗十八代,这事儿是真的?我他娘的以为巷子里瞎传乎呢,一大老爷们还能对小娃娃下手?”

“小点声!”

“小他狗日的小!我呸!”

一口浓痰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正中吴应龙的头顶,“死老头年纪不小啊,你娘跟狗日了出你这么个狗东西?你家没儿子没女儿断子绝孙是不?还是你家生出不人不狗的玩意儿眼红人家小孩好好的?四岁!真下得了手!!”

她撸袖子要打,那边打手也要站起来反击。女伴不想惹事,连连拽她走:“关你什么事啊,你别管了别惹祸!谁说得准他们家有多少瓜葛?”

“什么瓜葛都扯不上娃娃!”

妇女挣扎脱下鞋,狠狠摔过去。

吴应龙哪里遭受过这份耻辱?脸青黑个彻底,隐忍地低吼身边的人:“你们瞎了么?还是手脚废了不会干活?!”

这不是你要我们跪着,起来就滚蛋么?

打手有冤无处诉,爬起来装模作样地赶人。

“你大名吴应龙是吧?”

刘招娣早早回家锁上大门,让自家男人扶梯子,自个儿手上套个破袋子,随手抓一把昨晚没丢的垃圾。

吴应龙闻声仰头,迎来的便是一脸鱼刺鸡蛋壳,散发着浓浓的小孩尿味。

“我家大宝刚撒的童子尿,赏你了!”

亲眼目睹过林雪春的崩溃,同样身为母亲,刘招娣多少有些感同身受。边捞垃圾接二连三对准吴应龙砸,她边恶声恶气地骂:“丢祖宗脸面的玩意儿,穿得人模人样背地里不晓得干多少脏事!你害过多少娃娃,害过多少?你说!”

吴应龙到处躲闪,又不敢冒然起膝盖。怒火中烧之下,他咬牙切齿:“关你们什么事?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小心——”

“小心啥啊?”

对门女人有样学样爬上梯子,咧嘴笑:“我还没儿子呢,你可别咒我生下你这么个狗东西。”

“狗东西!”

四面八方仿佛潮水涌来般的架势,吴应龙震惊地发现附近几乎家家户户都冒出颗人头,甚至两颗,如鬼魅那样儿的喊:“狗东西。”

时而异口同声,时而此起彼伏。

“你们……”

女人家家的为什么冒出来找事?

不怕死么?不怕火烧到自家?

疯了么你们这群女人?出什么头?

他迷失短暂的几秒钟,找不到答案。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烂菜叶鸡蛋壳、小孩屎尿抹布包括洗脚水已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场面壮观,盛大。

后来有人说,朝柳巷至少十年没这样热闹过。至少百年没出过这般厉害的娘子军。

那场热闹的结局是吴应龙头破血流。

仅剩下半条命。

不清楚吴妞妞是真的过分虚弱,还是老辈的宠溺本能。总之这小孩早上需要豆浆油条,猪肉不碰次等鸡鸭肉,最最偏爱的还是牛肉。夜夜睡前还要溏心蛋作夜宵。

因此吴应龙始终在门外,断续跪了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