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四楼中层转角,迎面撞上了宋婷婷,刹那间仿佛回到开学报到的那天。
她冷一张艳脸站着,投来的视线里带有天然的优越感。似乎她生来高高在上,而你不过是众生中的蝼蚁,永远只能遥遥远远地仰视她。
不过说起来,好像很久没见过她了。
原本没在意,直到某天突然发现宋婷婷那些价格不菲的首饰化妆品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床廉价枕头被子积了灰——大家这才意识到宋婷婷不打招呼搬走了。
后来大半个月寝室里也没人见过她,只是貌美又出格的女学生备受关注。她的传闻数不胜数,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耳朵。
比如风流大少金盆洗手,甘愿拜倒在宋婷婷的石榴裙下,被她迷得要死要活。
南家父母十分满意宋婷婷,几乎将她当成未来媳妇儿对待。不但在学校里弄个寝室让她独住,还给他们两个小年轻买了套房。
比如宋婷婷有意进军大屏幕,南家二话不说启用人脉为她牵线搭桥。如今好多一流剧本在手,凭她那张脸,假如时日定能名气大燥。
还有宋婷婷的新寝室在二楼或是三楼,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五楼。
来找人?
来拿东西?
无论如何,阿汀不太关心宋婷婷。
她收回视线,这回连陌生的笑容都不给。径直往上走,就当没看到这个透明人似的。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拦住她。
“我有话问你。”视线不看她,宋婷婷的嗓门压得低暗,好像要谈及一些不容泄露的诡秘。
越过阿汀往下走,但身后没有追随而来的脚步。
宋婷婷偏过头,用一种表姐对表妹理所当然的口气催促:“再不走就熄灯了。”
“可是我没话要问你。”阿汀不动脚步,光用一双流动着明净的眼睛看她,嗓音清而糯糯。
宋婷婷被看得莫名烦躁,没心情再扯东扯西,单刀直入地问:“你爸妈都来北通了?”
“今晚开始在美食街摆摊?”
“你也去了?你每天都去?”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甩过来。阿汀仅是微微歪过脑袋,不回答。
“哑巴了?”
宋婷婷皱了眉毛,带点儿刻薄:“以前不是伶牙俐齿的么?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阿汀浸在光晕里,笑了笑,笑得灵动剔透。如溪流般无声无色,偏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清甜味。
真是毫无长进的做作。
宋婷婷回以轻蔑的笑,“笑什么?”
“没笑什么。”阿汀回了。
她挑衅:“原来你还会说人话。”
她眨眨眼:“想说的时候我就说。”
一来一往如同拍皮球,双方皆是不痛不痒。倒是熄灯的打铃声骤然响起,粗得刺耳。
没时间多说了,宋婷婷冷冷丢下警告:“你最好老实呆在学校里,别再去摊子找风头。”
“为什么。”
“没为什么,不想惹麻烦就别去!”
什么麻烦?
她故意不说清楚,转身就走。
一直走下半层楼梯,心底嘲笑小丫头片子就是手段高见识低,不禁吓。冷不丁头顶传来字正腔圆的一句反驳:“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脚长在我身上,只有我能管它。”
意思就是她没资格管。
呵。
宋婷婷沉下脸,“你别后悔就行。”
“应该是你别怕我就行……?”
宋婷婷猛一下仰起头,几乎用眼神割着她的喉咙,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我能怕你什么?”
阿汀天真地笑:“别怕我去摊子啊。”
“你!”
意料之外地被戳中马脚,宋婷婷快步离开。
背后仿佛紧紧粘着那道声音,如同鬼魅附在耳边吹气儿,反复念叨:你怕我,你别怕我。你多怕我,你是不是怕我?
砰!
她面色铁青地甩上了门,声音响彻上下楼。
“要死啊?破坏公物扣学分知不知道?!”
准备查房的宿管大姨骂骂咧咧,阿汀无辜揉揉脸,一溜烟跑回寝室,争分夺秒洗澡去。
接下来两天是掰着手指头过的。
分分秒秒一会儿长得没边,一会儿短得离谱。四十八小时在手指缝隙里流逝过去,阿汀一睁眼就往阳台跑。
果然捕捉到那抹高高瘦瘦的身影,真好。
小丫头捧着脸笑了一下,钻回寝室打开灯,这边拍拍床铺那边掀掀被子,日常为室友们提供温馨叫醒服务。
小书呆子碰了就醒,从来不用人多做操心。王君永远在坐起、倒下两个动作中没有灵魂的徘徊五分钟,再眯着眼睛颤颤巍巍去洗漱。
最棘手的当论徐洁。
捂上被子不看不听不知道,你再催,她就发大火。
这会儿火气已经发完了,正披头散发抱着被子发呆,突如其来一声:“我受不了这种日子了!我要退学!不退学就跳楼!”
书呆子默默推眼镜,习以为常不意外。
王君刷着牙,日常火上浇油:“跳楼容易碎脑壳,一脑子浆到处流。死了还要登报纸,死得太不光荣了,我还是建议你忍辱起床。”
“我不!我就不!”
徐洁满床打滚,王君神来一句:“别滚了,我看你滚就想起那个志宝。“
“什么?!”徐洁一跃而起,生气蹦床:“脏兮兮的穷光蛋能跟我比?谁准你看着我想起他了!我打死你!”
王君勾手指:“来啊,你下床打我啊。”
“我不下床照样打你!”
徐洁往外探身,抓着枕头狂打。
王君吐了漱口水,伸手扯来自己的枕头,大清早拉开一场枕头大战。打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毛絮乱飞,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两个姑娘胳膊酸了,异口同声地宣布:“停!中场休息!”
呼呼呼。
徐洁挂在上铺喘粗气,发现阿汀犹如老僧入定,始终对着镜子编头发,一点没被枕头大战所吸引注意力。竟然没来劝架?
非常可疑。
徐洁揪揪王君的头发,“你看宋千夏。”
“咋?”
“今天又没考试,她傻笑个什么劲儿?”
“这不是傻笑,这是满面春风。”王君打了个哈欠:“除了考试、赚钱,还有什么能让她这么高兴?”
答案显然易见:“陆珣?”
“对头。”
今天陆珣要来学校陪上课。阿汀在这两天里高高兴兴念叨过十多遍,现在一提到陆珣两个字,徐洁下意识掏耳朵。
眼望着阿汀一改乌龟做派,迅速收拾好书包要走。徐洁大喊“等等”,同时如猴子般敏捷地爬下楼梯。
整栋宿舍楼都知道徐洁大小姐非常有钱,有个四四方方的抽屉,差不多就是人人羡慕的百宝箱。有时藏着国外来的果汁零嘴儿,有时是样式新潮的鞋子衣服。
谁都没想到这次掀开桌板,她会摸出一根口红来。
徐洁拉长身体,胡乱在阿汀嘴巴上抹了两道桔红色。自个儿满意地点点头,再得意洋洋去问室友:“怎么样?”
一致点头:“好看。”
“送你了,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口红直接塞进包里。徐洁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光着脚推阿汀出去,直接关上门,怎么敲怎么喊都不开。
“那我走啦。”
阿汀无奈地叮嘱:“还有五十分钟,我帮你们买早饭,你们别迟到了。”
走出去十多步,寝室门忽然又开了。徐洁钻出个脑袋,撅着嘴巴狂做亲吻状,嘿嘿笑:“这样之前记得擦口红。”说完又撅嘴,一副要亲得你死我活的模样。
“徐洁!”
阿汀想过去捂打她,她反手关上门哈哈大笑,留给阿汀一个闭门羹,简直不能再张狂。
“不给你买早饭了。”
阿汀放下狠话,一口气下五层楼梯,在一楼地面急急刹住脚步,调整呼吸。
身边聚着四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拿着课本别着发卡,掩着嘴巴不知说些什么,大家都笑。
这时外头小跑进来一个烫着卷刘海的姑娘。没头没尾冲着她们说:“没错!真是他!”
说的是陆珣么?
阿汀支棱起耳朵,只听左边姑娘狐疑:“他怎么又来我们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