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猫猫

去年今天,林雪春还在河头捡烂菜叶子、靠下三滥朋友救济着过日子呢,小半年能存下多少钱供儿女这样挥霍?

宋菇不知宋敬冬参赛拿金事,农妇故意不说,一个劲儿道:“我问杂货铺子老板娘,兄妹俩买了什么玩意儿。那女人和林雪春亲,不告诉我。不过就她笑盈盈样子,少说这个数。”

她狠狠比出二十块钱数,宋菇眉眼狠狠扯了一下。

其实这钱于她不多。

林雪春他们寄人篱下,合起来每个月赚六十块钱。比不得她爸有能耐,有田有房,有鸡鸭鱼猪还吃苦耐劳,这把年纪照样早出晚归地干活,整月下来,一个人顶过他们俩更多。

宋菇住在家里,大钱记家账,张大刚又不花钱。她每个月到手零零碎碎十块钱,日子算得上旁人羡慕不来滋润。

但她见不得林雪春好,再加上农妇添油加醋,她眼红得快滴血,连忙拉住她问:“什么草,长啥样?咱们也去弄来试试啊!”

蠢货。

农妇假笑道:“这我哪里说得上?你得问兄妹俩去。”

林雪春太泼辣,寻常人惹不起。她话五分真五分编,为就是挑动宋菇去打探消息,真有钱赚,凭什么不带她一块?

算盘打得精,顶不住宋菇傻傻反问:“他们肯说么?”

“直问她当然不说,你得闹哇!”

“林雪春那脾气闹得出来?”

农妇恨铁不成钢:“你闹厉害点不就得了?有你爹妈帮你说话,怕她干什么?”

“林姐,你还是给我说说那草长什么样子,赚钱咱们对半分。”宋菇还在绕死在上头。

感情怕了林雪春,不敢当面怼闹了?

白费一番话!

农妇看着不远处杂草,信口瞎掰几句,不耐烦地把她赶走。

第二天大清早,中药堂便迎来满手杂草宋菇。

夏日炎炎,没有风扇,有人被写字这事弄得要疯掉。

猫焉巴巴赖在凉席上,睡热了翻个面,又热了再翻面。

陆珣无精打采脸贴桌子,手上铅笔一晃一晃画着圈儿,百无聊赖,久久凝望着太阳底下阿汀。

她在洗头发。

没有花洒年代很麻烦,只能打一盆水放在井盖上,低头把头发泡进去。左手抹一下皂角,右手捧一点水洒下去。

因为八十年代头发长虱子小姑娘多,阿汀头发长,便洗得格外仔细。嫩生生小脸煞有介事地板住,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事情,心无旁骛。

陆珣也就把眼睛眯起,更明目张胆看她。

侵略性十足注视,在粉白纤细一截脖颈上停留半晌,想起它曾经在他掌心里柔软。犹如被捏住命脉小动物,那时她朦胧看他,有种化进骨子里温顺。

如今在明净日光照耀下,她用两只小小白手掌,费劲儿地揉|搓黑头发。白得透明,黑得彻底,整个小姑娘又软又静,好像荒野里溜出来小精怪。

外头吹来一阵没名堂小风,陆珣怀疑心脏也没名堂地软掉一小块。暖洋洋。

正在这时,宋敬冬双手背在身后,踮脚走进,伸长脖子偷看陆珣压在脸下方格本子。

这练字本是他小时候用过,铅笔写过橡皮擦过,从他手里传到阿汀手里,最后落到野小子手里。

上头满面‘陆珣’两个字,耳朵没有耳朵固定形状,太阳没有太阳尊严。放眼望去歪七扭八,挑不出一个能长相端正。

但右上角有个小小‘阿汀’,笔画里藏了非比寻常柔腻心思,因此貌美得不成样子,在一干‘陆珣’中脱颖而出。

宋敬冬歪头打量陆珣,循着目光找到一无所知阿汀。他勾起嘴角,发出一声百转千回‘哦’。

“眼神很不错嘛。”

迎着陆珣满脸穷凶极恶,他笑眯眯继续道:“练字有偷看一半用功就好了,北通大学为你开大门。”

手指点点‘阿汀’俩字,他撒腿就跑。

陆珣一下跳上桌子,又猛地俯冲出去追击他。

阿汀被椅子翻到声音吓到,抬头,瞧见两个年岁相当、身形相当男孩子打成一团,无奈叹气:“你们怎么又打架啊?”

哥哥最近恶趣味完全转移到陆珣身上,动不动捉弄他笑话他,还故意掐掐她脸皮招惹他。

于是早上打晚上打,睡前醒来继续打,起初妈妈还扛着扫帚两个一块儿教训。后来习以为常,不许大家管,随他们打得你死我活。

“哥哥。”阿汀伸出手:“你先把毛巾给我吧。”

不然等你俩打完,就没有干净毛巾擦头发了。

“我也想给你,但你得叫陆珣停下来啊。”

爱摸老虎屁股宋敬冬跑得飞快,生怕落在陆珣手里,死路一条。

这小子不经笑话诶。

好像对他积怨很深诶。

“陆珣,你们停一下再玩好不好?”

陆珣停下来了。

啧啧。

再野还得乖乖听阿汀,这就叫做死穴。

宋敬冬得意忘形地转悠毛巾,冷不丁被他抢走。

“你抢毛巾干什么?又不是我要用。”

宋敬冬做好逃跑准备,陆珣白眼以表鄙夷。

丢人现眼家伙,光会拉亲妹妹出来当挡箭牌。

他没再搭理宋敬冬,只把毛巾丢到阿汀脑袋上。

“谢谢。”

阿汀视野被毛巾遮得七七八八,手指握住毛巾一角想拉下来,又在毛巾下看见,他朝她走近了点。

陆珣饭量不小,还挑剔,只有大块大块肉和鸡蛋得他欢心。这一点不管林雪春怎么训斥威胁都没用,他筷子绝不宠幸素瓜果蔬菜。

夹到他碗里吧,眼不带眨筷子一扫,把你心意丢地上去。猫凑过来嗅嗅,也不感兴趣,扭过去用屁股对着你。

林雪春被气个半死。

只有阿汀耐心说道理,他听得不耐烦了,偶尔愿意啃两口。

这三五天下来,陆珣稍微长了点肉,早晚两次涂抹药膏,腿上伤痕浅淡很多。

唯独那五道深刻钉耙伤,医生说,怕是要伴他走过一辈子。

阿汀正对着它们,不禁仰头问:“陆珣,你还疼吗?”

伤不太疼,这话倒让陆珣轻微疼了一下。

“不疼。”

他敷衍回答,双手压在毛巾上,粗鲁地给她搓搓头发。

他亲近总是来得突然去得突然,阿汀生怕自己躲避、大反应会让他感到自作多情,会伤害到他高傲,因此总是不动。

乖乖任他扒拉。

“名字会写了吗?”阿汀公正严肃地说:“要检查!”

很有小老师派头。

陆珣对写字这玩意儿没劲,太没劲了。那两个字长得半点不像他,搞不明白有什么好写。

但阿汀这执拗大眼睛又把他看得心虚,好烦,干脆拿毛巾挡住,假装没看到。

“很讨厌写字吗?”

阿汀稍有失落:“这样话,我们好像没办法一起上学了……”

宋敬冬点头:“到时候只能阿汀上高中,你留在家里等她。”

陆珣动作一顿。

“县城离村子太远了,要是阿汀住校,大概……一星期,也就是七天回家一次,在家里呆两天。这两天里还要写作业。”

“不住校也很累,早上要五点起床,七点到学校。下午五点半放学,七八点吃完饭写作业,然后睡觉。”

宋敬冬远距离叹气:“上高中好忙哦,陆珣就让他自己回山上玩去吧。”

陆珣毛巾一丢,凶巴巴转身又去揍他。

“我就说两句实话而已,你生气什么啊?”

宋敬冬明知故问,嬉皮笑脸跑出去几十米远。

鸡飞狗跳闹一大场,两人满头大汗,还得阿汀给他们端水。

宋敬冬趴在桌上,喘着气说:“阿汀,咱们下午上山溜两圈。”

上山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