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汀动了动鼻子,眼眸微亮:“何首乌?”
“你怎么知道?”
吓。
这丫头怎么知道师傅正在熬制何首乌?闻出来的?
但药铺子里头大把大把的草药,她这鼻子也太灵了,对草药也太熟了。难道真有两把功夫?
小伙计立即想出一个招数:“我师傅熬药不喜欢被打扰,要不你先把人参拿出来让我瞅瞅?行的话,我就去叫我师傅。”
“好。”
阿汀转身,两条细白胳膊接过搪瓷盆子,想放到木柜上去。
她力气不大,看着怪费力的,宋敬冬和小伙计同时想搭把手,比不得陆珣动作快。手掌心往盆底一贴,稳稳把它送上柜面,再慢悠悠抽回手。
阿汀对他晶莹地笑了一下。
小伙计:真甜!
宋敬冬:真鸡贼!
陆珣再次赏他们一人一个高傲的眼角。
人参虚埋在土里,阿汀用手掌小心抚开泥土,将三根人参铺在桌上。小伙计入行不久,望闻问切很远,还在记背草药的最初阶段。此时一眼看中最前头的那个人参,惊叹。
个头大,根茎形如龙爪,漂亮又有意象,正符合国人万事讨彩头的性子。不夸张地说,这品相装进红锦盒子里,灯一打,有的是人抢着买。
“我去叫我师傅出来!”
小伙计心尖打颤,忙不迭冲到后院去:“师傅师傅,快出来看野人参……”
还是毛毛躁躁的呢。
阿汀乖乖站着等,没一会儿便见白胡子老大夫走出来,身穿褂布,打扮得素净而独特。
他沉得住气,不太瞧这三个小毛孩子,摸出老花镜不紧不慢地戴上,迎着光径直去打量人参。
学徒只看形,他看得更细心些。
横纹分明,须长有形,确是野生野长的百年参。
另外两株年岁短上二十年,品相中上,也是不错。
“你挖出来的?”
老大夫看向阿汀,稍一皱眉,指着她发现的那支人参说:“这个好,另外两个寻常。三百块钱,你愿意我就收了。”
三百块钱啊。
阿汀默默地掰手指算算数。
野生人参估价复杂,涉及、年龄、形状与重量的综合因素。百年野参算得天材地宝,在二十一世纪少说有几十万到百万,富豪哄抢的话还能更往上走。
不过那也是后来,人参被大量采挖后,物以稀为贵的抬了价。
搁在现在……这三百多算二十一世纪多少钱?
她小小蹙眉,手指头竖起来又折下来,有点算不清楚亏赚。
看起来迷糊得可爱。
宋敬冬笑着,“县城里还有两家中药堂,不然……”
“五百。”
那叫一个当机立断。
老大夫其实心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货,只是农村的小丫头片子未必识货。
老百姓们把钱攥得死死的,真要病严重了,宁愿去县城医院。毕竟中医的调理性质居多,没有西医那手术刀子来得快很准。
把药铺开在这儿,图的便是打民间低价收购草药。转手往外倒腾,一来一去赚得轻松自在,日后便宜、甚至免费给老百姓看看病未尝不可。
他看着宋敬冬不好欺瞒的模样,想了想,“六百,更多没有了。”
已是天大的数字,顶爸妈两人加起来,一整年赚的钱。
宋敬冬敛睫也想了想,笑道:“老先生要是有做长久生意的念头,不如五百五打个折扣做人情。”
“什么意思?”老大夫心念一动。
“您知道日暮山么?”
“日暮村?”
“是我们村里的山,少说三四百年的历史,花花草草很多,指不定有多少药材。”
宋敬冬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可惜村里没人认识这东西,只有我家小妹妹,打小爱往老医书里钻,学个七七八八,还能认出几个样子来。”
原来的阿汀也爱这个的么?
阿汀疑惑地眨眼,还想着,难怪爸爸哥哥一点也不惊奇哦。
老大夫又摸一下眼镜脚:“你这意思到底是……”
村里人人看着盯着,草药能赚钱这事早晚传开。到时候他们想分一羹粥,铁定家家户户的往山上涌。
但他们脑袋空空,没有对应的知识,只能乱拔一通。
不管山下神婆能够管制得住,这日暮山总要受损,对他们家对这件药铺百害而无一利。
宋敬冬心如明镜,笑吟吟道:“就是做长久生意的意思。这日暮山外人进不得,日暮村里不如只认我们一家。铺子里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有,我们会给你弄来。品相总比乱拔乱摘来得好。”
老大夫转去看阿汀,看不出多少门道。
不过拿偏门的珍稀药材来考验她,还问她有关于时令本草的种种,连自家徒弟都答不上的东西,她却一一答出来了。详细且正确无误。
老大夫沉默半晌,下定决心应了。
“方便来个契约摁个手指头么?”宋敬冬煞有介事:“我还是信白纸黑字。”
后生可畏啊。
“成。”
老大夫摘下眼镜,拿出纸笔写下一张老契约,按下红通通的指印。
打今儿起,无论多好的药材,他们只往他这儿送。
也打今儿起,只要日暮村里一天没人比他们明白草药,他便认准他们独一家。
违约者赔偿三千元整,拼得够大。
大人好厉害!
阿汀小心翼翼揣着钱,头一个走出去。
宋敬冬看两眼老契约,微笑着叠起来收好。
这应该叫做……知识垄断?
所以说聪明人要多学习,脑袋里有东西是决计挨不着饿的。
发财了!
小财迷阿汀紧紧捂着口袋,走进杂货铺子,先给妈妈挑护手霜。
铁做的圆盒子,盖子印得特别漂亮:两个穿旗袍的女子身形妙曼,抱着琵琶顾盼生辉。底下映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北通。
这雪花膏是坐火车过来的,一共就拿五盒。
老板娘自己留下一盒,费劲口舌又卖出去三盒。因为这护手霜价格不菲,农村妇女干活又多,觉得没必要花钱护手。于是剩下这最后一盒在货架上摆大半个月了,至今无人问津。
见阿汀拿起来看好一会儿,老板娘赶紧说:“这护手霜又好闻又好用,是北通难得的紧俏货。就是咱们这里不太兴这玩意儿,日暮村里只有宋菇有。阿汀你要是想买,婶子便宜点卖你得了。”
阿汀拿着护手霜不松手了,还问:“婶婶,有没有能让脸白白的东西?”
“真还别说,婶子里头有珍珠霜和鸭蛋粉,也是北通来的,最好的。我看县城里这玩意儿卖得好,特地托人带过来,谁知道卖不出去。早上还想着,再不行,干脆全给自己用了。”
老板娘拿出珍藏的宝贝,再一看皮肤雪白的阿汀,笑道:“谁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最白,你还要更白?给不给人活路了?”
“是给我妈妈买的。”
阿汀小声说。
她知道的。
她的妈妈浓眉大眼生得动人,只是日积月累的操劳,皮肤变得粗糙,被宋菇踩走一头。
女人大多爱照镜子,但妈妈在家绝不碰镜子,走到面前也会下意识躲开。想来心里还是难过的,毕竟她也曾是年轻貌美过啊。
阿汀准备把三样东西都买下,给妈妈找回点自信心来。
倒是老板娘好心劝了两句:“你有孝心是好事,不过吧……不是婶子昧你的钱,而是这三样的确不便宜。足要三十块钱,你想好了?”
“想好了。”
她郑重地点点小脑袋。
宋敬冬和陆珣在外头等着,看着老板娘眼角微红地送阿汀出来,还挺不明所以的。
“买了什么好东西?”宋敬冬问。
阿汀抿着唇,定定把护手霜上的女子看得好仔细。眼睛乌溜溜的,忽然说:“这衣服好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