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大闹

宋婷婷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的四百分,是全村第一的好分数。

好面子的外公为她大操大办,请亲朋好友来庆祝,又摆一桌谢师宴。桌上大鱼大肉,完全彰显宋家全村第一的阔。又恰逢表叔开着摩托车接她去县城,手把一转,轰轰的声音传遍大半个村子。

多么的洋气。

对了,小怪物也被她一时兴起所驯服。

他收下她的糖果和巧克力,他欠下她的恩情,任由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上刀山下火海绝不二话。

栩栩如生的梦境啊,宋婷婷记得好清楚,他本该是她的裙下臣,为她陡然站起。

那样高,那样具有男子气概。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他只护着阿汀,不惜为了阿汀挨扫帚。

宋婷婷加快脚步走近门扉。

她逆光站着,阿汀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见她勾起左右两个大门铜环,莫名其妙把门往外拉,要把他们关在屋子里头。

“门……”

阿汀探出半个脑袋,又被宋菇给打回来。

因为断牙的缘故,宋菇心头挤压好多天的火气,这下全部爆发出来。双手握紧扫帚狠狠地打,一下一下打在陆珣身上,还想寻机会去打阿汀。

口中叽咕念叨着:“我先打一个怪东西,再打一个坏心肠,替全村省麻烦,也替宋家省点脸面。”

“阿香生得小畜生,敢抓我女儿的脸!”

“还有林雪春生得贱丫头,见不得我们家婷婷的好!”

这是门已经由外关上,屋里完全阴暗下来,宋菇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

陆珣抓的就是这个刹那。攥紧阿汀的胳膊往旁边躲闪,同时弯腰抄起角落里的困猫,反手往宋菇脸上丢去——

“喵喵喵喵喵?!”

摸不清状况的猫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四爪并用地扒住宋菇的脸皮耳朵,往她的头顶爬。

宋菇被抓了一脸花,丢下扫帚啊啊叫唤:“什么玩意儿?这什么玩意儿?”

“宋婷婷?”外头传来一声大喊:“你干什么呢?”

王君冲完澡出来了!

阿汀连忙跑去拍门,“王君!”

“阿汀?”

“你能帮我找一下我妈妈吗?”阿汀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她在收稻子。”

“你没事吧?”王君不大放心的问。

“嗯嗯。”

“等下再回来教训你。”王君恶狠狠地念完宋婷婷的名字,跑了。

阿汀转头,扫帚落在陆珣手里。

他低眼垂睫,半脸的凶猛,使着狠辣的力气,犹如老虎揉碾掌心的老鼠,左一下右一下打巴掌似的,打得宋菇脑袋晕乎找不到北。

宋菇双手抱住脑袋缩进桌子底下去,高声呼救:“婷婷快开门!”

门外回:“我正在解绳子。”

自家闺女竟然把门绑死,把亲妈锁在里头了?

宋菇语塞,不好在外人面前说道,便怒冲冲朝阿汀叫道:“阿汀,你这是出息了,连你姑都敢打?”

初次露面的姑姑,宋婷婷的妈妈?

阿汀拉住陆珣瘦巴巴的手肘,陆珣低头瞟她一眼,三分不认人的冷漠。

阿汀慢慢摊手。

她的手给过他饭菜汤水,给过他稀罕的奶糖,握过他的脚腕,向他要过空碗。现在这双娇憨白净的手,又向他要扫帚,要他的报复半途而废。

陆珣皱一下眉,很凶。

阿汀仍然不收手,静静悄悄地看着他。

哼。

陆珣把扫把丢到她手里,径自回他的窝里呆着。

既然她不要他的庇护,他才不要多管闲事。

倒是莫名遭殃的猫,怒气未消,三两下跳上他的大腿,喵喵喵喵地抗议,拿猫语同他辩论对错。陆珣把它拎到肩头,它消停了一会儿,又立足于高高的头顶。

这是一份天大的宠爱了。

猫乖巧地沉下来,收起尾巴,张着大眼睛做旁观的局外人。

桌子底下的宋菇,以为小丫头片子被她唬住了,立即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拍了拍衣袖,清了清喉咙,开口说出两个字:“我说——”

一扫帚拍在她的头上。

力道没有陆珣那么狠,但的的确确,盖在她的脑瓜儿顶上。

场面一时间很安静。

“你打我?”宋菇难以相信。

不知死活的小怪物也就罢了。阿汀骄横归骄横,顶多嘴皮子上头耍威风,更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因为阿汀不怕爹不怕娘,独独怕严厉的宋建党,自然也不愿招惹她。

但阿汀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辜。

“你先打我的。”

她仔细给她核算了一下:“你打我五下,我只还你一下,还很轻。”

我好敬重长辈了。

她黑莹莹水汪汪的眼,非常的真诚。

“你——”

“你为什么打我们?”

阿汀举起扫帚,好像正在犹豫,她对长辈的敬重是否过多了,该不该再打两下以求公道?

野性难驯的小怪物还在一旁虎视眈眈,黑猫不甘示弱地龇牙咧嘴。老大不小的宋菇,想到自个儿竟然被一个小子和一只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由得恼怒。

“谁让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女儿?”

阿汀蹙眉:“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

宋菇咬牙切齿:“别以为中考五百分有什么了不得的,你考试作弊的事,副县长已经知道了。要不了两天就把你的分数全给勾了,送你一个零蛋!”

“我没有作弊。”

“你妈见不得我好,你也见不得婷婷好,想着法子算计她是不是?”

宋菇不管不顾,“我就知道,林雪春肚子里爬出来的果然没好货。她小时候也这样,大白天的和男人窝在一块儿不害臊,要不是宋于秋他脑子进——”

扫帚又打了下来,这两次用上八分劲儿。

“不准你说我爸妈坏话!”

瘦纤的阿汀站在她面前指点她,这幅该死的神气样,与林雪春如出一辙!

“我就说怎么的?”

宋菇偏要说,大喊着说:“你当你妈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三十年前的坏分子,鬼知道她使了什么花招给逃过去了。我看她就是破鞋一只!”

破鞋。

一个极具侮辱的字眼,越过门扉传进林雪春的耳朵。她一把推开听门的宋婷婷,好一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粗野力道。

宋婷婷撞在柱子上,肩膀一阵剧痛。

林雪春一脚踹开了门。

“宋菇!”

她沉着脸怒喊:“敢欺负我女儿,泼我脏水?”

“老娘撕了你的脸,看看谁才是勾三搭四的破鞋!”

林雪春掐着宋菇的耳朵,猛地拽出屋子。

下一秒,她们打成一团。

女人之间的打斗,与男人之间的截然不同。

打耳光,扯头发,扯衣服以及声势浩大的满地翻滚。她们打得轰轰烈烈,手脚扭在一块儿,用指甲掐,用脚尖踹,又抓又咬无所不用。

打着不忘喊着,这时候轮到嗓门的比拼。

“林雪春!”宋菇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这不要脸的破鞋,小心我爸妈把你赶出门去。”

“嚷,你大声的嚷,把他们嚷出来啊?”

“除了爸就是妈,没断奶赶紧滚回家包尿布去。”

“林雪春你这老泼妇!”

“我去他娘的诶,泼你怎么的,我唾沫星子泼你一脸,有本事你给泼回来?”

“没本事你就搁家呆着,门牙缺块的丑精八块,两天不出门把你给憋坏了是不?我呸你一嘴!”

林雪春的嗓门可太洪亮了。

嘴皮子上下翻飞,唱曲儿一样地难听话滚滚而来。简直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宋菇老半天憋不出一句旁的话,恼得双眼通红。

王君对林雪春的崇拜可谓是滔滔江水源源不绝,一边拉着阿汀,一边大力叫好。

“你有看到宋婷婷吗?”

阿汀四下寻不见人,问着王君。

“刚还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宋婷婷领着宋家其他三位人物进院子,为首的老人冷冷地叫道:“你们在整什么?想把我老宋家的脸给丢光么?!”

声音不大不小,但掷地有声。

他个头不高,满头细碎的白发,瞧着却精悍有力,没有多少老态。又生着一对极具威严的横眉怒目,平地一句话的功夫,竟让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罢下手来。

这便是宋婷婷的外公、阿汀的爷爷,宋建党。

屋内,宋建党独坐在板凳上,抽着烟枪。

宋菇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拿手指头对着林雪春,抱着他的腿哭诉冤屈:“爸你看看这黑心肠的女人,上次害我摔了半颗牙,这次又抓坏婷婷的脸。婷婷今年才十五岁,万一落下疤怎么办呜呜呜呜。”

“怪我这当妈的没本事,没那么多心眼。上辈子造杀孽,这辈子有这么一个狠心的嫂子啊。平白无故连累女儿,我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呜呜。”

她拉来女儿,“你看你看,脸都成这样了。”

又扑过去掐住阿汀的胳膊,死命地拉扯着,表情狰狞:“还有这坏丫头,满肚子乌七八糟的心思。又是作弊又是和小杂种的窝在一块儿,把我们家的名声败尽了。”

“你别动我。”

“你撒开手!”

阿汀甩着胳膊,冲进门的王君被宋婷婷拦住。

“宋菇你放不放手?!”

林雪春额头青筋直跳:“再说一句胡话,老娘撕碎你这张贱嘴!”

宋菇呜呜地更厉害:“爸你听听,她当着你的面儿说这样的话!”

同时瞪一眼自家傻乎乎的男人。

宋婷婷的爸脑瓜不灵光,胜在体块大,连忙去抓住林雪春,免得她又扑到宋菇身上抓挠。

眼看着场面又乱起来,宋建党沉脸拍桌:“够了!”

他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去,呵斥道:“不管这事是谁起的头,到这儿就给我收住,谁也不准再提!””

“那婷婷的脸怎么办?”

全家最不怕他的便是宋菇,依旧抓着阿汀不肯松手,不肯罢休。

宋建党看着外孙女的侧脸,皱眉,“你脸到底怎么回事?”

宋婷婷捂着脸,挡着眼,低声说:“是那个小怪物……”

宋菇帮腔:“肯定是阿汀这丫头教唆的,她还偷家里的鸡蛋,抢婷婷的糖和巧克力!”

我没有。

三个字尚未出口,林雪春当即吐了宋菇一口唾沫:“去你奶奶的玩意儿,还敢泼脏水?我女儿稀罕你家几个破鸡蛋?她牙口不好,还要你的糖?老娘要你的命才是真的。”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