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头有几l颗枝繁叶茂的树木,好处是能为他挡去了不少毒辣的太阳,隐约能够感受到外面吹来的凉风,坏处就是那会子耳边萦绕着的蝉鸣。
蝉鸣这种东西在不同的年纪,乃至不同的心境下听着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触。
心烦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聒噪,心情好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对夏日的感触。
周应泽那会儿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刚刚收到不久的短信,心情整体还是还不错的。
发信人依旧是一条长串的陌生号码,这次短信内容的解释明显比之前那句简短的“不是我做的。”要更加详细一点。
能够看出衡青在这条信息发出之前应该是仔细斟酌,用心修整过的,他写了很长一大篇,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从事件的开始,过程以及结尾。
周应泽认真看完了。
总结起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就一点:刘老师那事真的不是他做的,虽然他的确也真的想做来着,但的确不是他做的。
衡青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谁知道会那么凑巧,那位刘老师没触碰到他设下的陷阱,反而一探脑袋被这么一个“意外”压倒了呢。
而这一次,居然真的是意外。
至于为什么他会不喜欢那个刘老师,衡青也短信里给出了非常详细的理由。因为他听到对方在背后说他的闲话,因为他认为他故意针对他,所以想给他点教训。
衡青的原话是这样的:
——【所有你不喜欢的人,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乃至背叛你,伤害你,谩骂你,诬陷你的所有人,我通通都讨厌。】
【我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起初也没想要他命,只是想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我也没想到…】
周应泽:“…………”
突然想起一件他们上学时候发生的事儿。
那会儿周应泽听到的关于衡青的第一个谣言就是,最好不要和他做朋友,也不要和他来往,说他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情绪不太稳定什么的。
现在想来,那个传谣的人或许并不是在传谣,兴许就是以前认识衡青的吧?
不过当时的周应泽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一直等到后来真正和衡青接触时,对方伪装得也是人模狗样,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
别。
唯一能够被说的就是情绪的确变得有点快,
属于来的快,
去的也快的类型。
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大喜,大悲,大怒之间转变自如,像演戏一样流畅,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很独特的天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衡青在其他人面前是如何凶神恶煞,如何不好相处,如何喜怒无常,但在周应泽面前他却始终都是脾气极好极好的。
像一只很凶的恶犬,对不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呲牙咧嘴,随时等着扑上去咬下来一块肉,但在自家主人面前则会收起了所有的尖牙,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只要周应泽说一句不喜欢谁,
他都能立马想办法把他清理掉。
再进一步的,又或者有谁冒犯到了周应泽,他同样也似乎比周应泽本人还要生气?
周应泽继续看着那条长长长的短信,手指一面滑动着屏幕,一面逐字阅读着剩下的文字内容。
在衡青把事情讲清楚以后,估计是担心周应泽生气,小心翼翼的说了几l句以后肯定不会擅自背着他做事的话。
周应泽:“…………”
奇怪,不知为何,
耳边的蝉鸣似乎都变得悦耳起来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老师们讨论的话题也从之前意外死亡的刘主任转移到了国庆放假去哪里玩的事情上。
以前秦源还在的时候,周应泽就不太喜欢放假,因为一放假,他就要很长时间和秦源单独相处。
哪怕他的确可以把很多细节做的天衣无缝,也能够时刻保持伪装的状态,但比起伪装,做自己显然更轻松些。
这次国庆,他打算倒是再看看。不出意外的话,他想应该不会出门吧?
说起出门,周应泽猛的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要是按照以前衡青伪装时的时间习惯来看的花,他这时也应该从望京市也应该过来找他玩了?
再次从暗处走到光下…
果不其然。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周应泽在自己办公桌前看到了衡青,他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心里已然预料到了他今天会现身。
不同于之前为了低调穿的那些,今天的他和以前每月来找他时穿得差不多,一件很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就生怕别人不记得他一样。
而越是这样显目的衣服和标记越是能给过路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替换起来也比较方便,对吗?
周应泽在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衡青可能本来想看看他惊讶的样子,结果看到了他如此镇静的一幕,表情失落了几l秒:“啊,你已经猜到了吗?”
“…………”
周应泽没说话,但目光里就是明晃晃的你觉得呢?
衡青的情绪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失落,下一秒又兀自的高兴起来,维持不了几l分钟又露出破绽来。
“你看,我们如此心有灵犀,我之前就过吧!说我们很合适吧?!”
周应泽置若罔闻,目光看了下他手里拿着转动的红笔:“放下,别动我桌子上的东西。”
衡青也跟着放下红笔:
“…不动就不动,真小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周应泽没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把他放在桌面的红笔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种类似的对话和画面以前发生过好几l次,衡青其实知道他摆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可就是喜欢乱动他东西。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偶尔会用他的笔,所以周应泽平时摆在外面的笔都是给他们用的,他自己用的是另外一只放在柜子里面的钢笔。
衡青当时拿的就是那一只。
不同于之前衡青拿周应泽柜子里的水杯,被周应泽冲洗一番后扔进垃圾桶的后果,这次衡青只是把笔重新拿纸巾擦了擦,就又放回了柜子里。
而衡青也和之前没摊牌那会儿不太一样,没再劝他别当什么破老师,又累又没几l个钱。
两个人就这么无比默契的互相演着以前还没有露底的相处模式,但还是不一样的,多多少少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等会儿打算去哪儿吃饭?”
衡青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在周应泽面前晃了晃,“反正你晚自习也没课了,应该可以直接下班了吧?别吃食堂了,咱们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衡青既然能够花几l年的时间摸清周应泽的生活作息和习惯,那么在那小半个月里,周应泽也能摸清他的习惯。
摸清他虽然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但还是会剩下的一部分时间,供他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甚至于有一次,周应泽明显觉察到了他不在附近,给他发去短信问他在哪时,衡青回等下,他那个会快结束了。
真的好搞笑,记得周应泽当时看着那天消息,在办公室里无声的笑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好笑。
等笑完以后又,周应泽一本正经的回给他:——【嗯,知道了,那你快点。】
而那会儿衡青依旧也回得非常快,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说下次注意。
周应泽:“…………”
恍惚间,这好像压根不是尾随者与被尾随者,跟踪者与被跟踪者,监视者与被监视者之间能够发生的对话。
说起来,上辈子的周应泽在警察局被问话那会儿,他过自己被某个变态骚扰后就去报过警了,然而这辈子也一样的。
在秦源还没死的那几l天,也就是衡青刚给他密集发消息的那会儿,周应泽从隔壁市回长郡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所在辖区内的小派出所报了一个警。
去的那一天天气非常热,空气中肉眼可见一层层热浪,前台接待的年轻小警员在周应泽去之前还在眯着眼睛打瞌睡呢,见他来了,还得撑着给他做笔录。
当时就问一些具体情况以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后,让留下那个人的信息,最后再补一句有情况通知,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他知道衡青用的都是虚拟号,根本查不到,需要查好耗费很多精力,也知道就在没出大事之前,对方压根不会管。
而他之所以去报警,也不是为了寻求警方一定要替解决这件事情,而是提前给自己留一个存档,万一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可以把这个档翻出来迷惑下对方。
不过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这次他之后出来之后还主动给衡青发了一条消息。两个人还进行了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周应泽说他报警了,衡青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后续了,衡青问今天晚上我能来找你吗?周应泽回了一个问号。
——【好吧,看来是不行。】
——【…………】
任何不知情的人看了周应泽和衡青两人之间的对话,都不会觉得这是两骚扰的变态和被骚扰的受害者能产生的对话。
他俩某种意义上…更像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