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江逢秋果然是猜对了。寇松的确是连位置都看好了。
在他当时看上那个位置时,原店主还是一家经营裁缝店的,不过他也真有耐心,一直等对方转让这才去盘了下来。
他盘下店面那天是在江逢秋读大二的上学期,那在盘下店面之前,他先在附近买了一个小房子。
那是一栋新修不久的单元楼,位置离学校很近,记得好像是七十元一平米?
反正这个价格在当时周围的房子里并不算多么便宜,但他位置好,加上又是新楼,一共约莫花了五千五百多。
谁能想到当时70多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先是涨到几百,又涨到几千呢?未来甚至更高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搬进去的那天两人并没有思考那么久远的事。
搬新家那天,江逢秋谁也没有告诉,只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盆鲜花,又和寇松一起在新家吃了一顿,权当作乔迁之喜。
哪怕对于其他寻常人家来说,乔迁之喜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请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吃一顿吧?
但他们两个谁都没请,就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去菜市场买了点菜,互相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子,做了几盘家常饭。
饭间吃饭时,互相给对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饮料,喝之前轻轻碰了一下杯,就权当是庆祝了。
寇松:“小秋…”
江逢秋:“嗯?”
寇松嗫嚅了半天:“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啊。”
江逢秋:“我也是。”
搬家后又过了半年,寇松之前申请的个体商户证也下来了,店面也租下来了。
他不用再到处跑车,两人每次交流也不用再像传纸条那样通过铁盒子联系了。
他开始忙着装修店面,忙着采办,忙着收拾铺子,忙着办理各种各样的证件,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宜整整忙了有两个多月,才算是正式开门迎客。
开了门以后,寇松的日常行动轨迹就完全固定下来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待着。
而然后那会子的江逢秋突然间也不怎么爱去食堂吃饭了,整天有事没事就往寇松店里跑。
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去,不过也有几次是和同学一起去,久而久之,不少人都知道那是他哥开的店。
江逢秋也会顺嘴的打一打广告,为寇松的新店拉一拉新客什么的,不管别人去不去,反正知道有那
()么一个店就行。
寇松店铺的选的那个位置很好,刚好在两条街道的交接处,无论从哪边走都会看到寇松的位置。
不仅如此,附近还有一个公园,不少人从公园里出来游客刚出公园,也都能刚好看到寇松的店面。
店里不仅做面食也做粉,价格卖得不贵,味道也很不错,开店后的人流量一直都很稳定,甚至他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专门请了两个小工来店里帮忙。
有时候江逢秋也回来店里想帮忙,不过寇松都不让,觉得耽误他学习,也觉得他一个大学生不应该干这些杂事。
“大学生怎么就不能干了?”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寇松抢去抹布以后,江逢秋如是道。“我就擦一下桌子而已…”
寇松却非常执拗的决定江逢秋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不是来擦桌子的,他只让江逢秋去后面看书学习就行。
那会子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也站在寇松那边,他们大多都觉得那时候考个大学多不容易啊,当然更希望他能做更有用的事情。
有一位更是猜错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可能看江逢秋白白净净还能读书,看寇松日晒雨淋的皮肤很感慨,问了一句你们屋里的人呢。
当时江逢秋还没说话,寇松先回答了,他用很平淡的口气说:“死了。”
哪位陌路人不知道又在心里怎么脑补了一个悲切的故事,沉默了一会儿,安慰寇松人还是往前看,又语重心长的给江逢秋说什么你哥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供你读书也不容易云云的…
虽然当时的江逢秋非常想笑,但还是忍着嗯了一声。等晚上回到屋里以后,他才笑出声,他抱着寇松调侃他:“哥…为了养我,你真是不容易啊…”
寇松:“好了…”
大约是在江逢秋读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寇松陪着江逢秋回了一趟位于灵江的老家。
本来华东离华北就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了。两个人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
小时候住的屋子依旧和江逢秋记忆中一样成了一片废墟,屋顶上的瓦和地板都被砸烂了,看起来破败不堪,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气派。
那些亲戚倒是依旧和记忆中一样,就算知道他回来了,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过,他们都不是重点,反正江逢秋那次回去也不是去认亲戚的。
他只是带着寇松在他以前上过学的地方看了看,又带着他重新走了一遍他以前上学时走过的路,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在哪里哪里待过,在哪里玩过…
最后的最后,又带着他去了一片更荒凉的地方,他父母的坟似乎是一家好心邻居的垒的。好像就是因为以前江父江母无意中帮过他们一回,他们就一直记得…
人啊,就是那么奇怪。
以前他们两口子不仅对陌生人好,对那帮亲戚更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少不了连吃带拿,可最后去莫名构陷一些莫须有的也是被这群亲戚,但没得到什么好。
似乎有一种人,
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哪怕把江父江母拉下来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他们也愿意。
那一趟路程并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对他们的生活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江逢秋只是回去重新修缮了一下坟头,只是重新回顾了一遍小时,也顺便把寇松带回去给家里人看看。
哪怕他们已经看不到了,但江逢秋还是在扫墓的那一刻,在心里说出了那句话:——我回来了,爸,妈。
江逢秋上大学还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记得他1979年上大学根本不需要交什么学费,不仅不交钱,反而学校还会给他另外发补贴保证他的生活,毕业后也包分配工作。
也正因为这样优渥的待遇,故而许多寻常人家都家长才会如此拼命的督促自家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上大学。
但等江逢秋毕业后六年,1988年随着每一年大学生的数量越来越多,这项政.策也随之取消,以后上大学就需要自费。
而1988年已经是他们买新房子的第九年,房子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新房子,里面也多了更多两个人一同生活的记忆。
那时候江逢秋和寇松生活也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江逢秋在学校的安排下有了一份待遇极为优渥的工作,常常奔波于工厂的实验室。
而寇松那会子的小馆子也扩大经营了好几倍,也还在别的城区开了分店,店里也招了更多的人手,寇松时不时在几个店之间转悠。
虽然买了昂贵的bb机,但由于太显眼了,外加过于笨重,因此也很少使用。
那会子两个人白日里各自在外面忙碌着生活,等到了夜里,又不约而同的回到彼此的身边互相慰藉。
晚上会一起吃晚饭,各自都会说着自己当天都发生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当然,他们的生活也并非一直如此一帆风顺,尤其随着两人年纪愈长…
哪怕就是兄弟俩,年纪大了,还那样住在一起,亲密的同进同出,难免会有一些不怎么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虽然江逢秋自己犯了什么错,那段时间,他们也只能在只能白天的时候更低调一点,只有夜里的时候才敢稍微亲密点。
不知不觉,他们俩在清芜待了整整十年,听上去特别久,但似乎一眨眼就过了,已经到了在清芜的最后一年。
由于一些江逢秋的工作变动以及个人私事,最终两人最后决定去国外。
就像当初决定去清芜那样,在出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两人依旧紧紧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远走他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沉重的,似乎国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乡土情节,认为落叶归根,在外就是漂泊无助。
而对于江逢秋和寇松来说,却完全不同,故乡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怀念,真正能让两人有归宿感的只有彼此的身边。
上一次离开是两千多公
里,这一次离开,可不止只是两千公里那么简单了,但那会子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一丝的忐忑。
后来的江逢秋和寇松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听过许多不同的语言。
有时会有人看出两个人的关系,得到过异样的眼光,也得到过真心的祝福…但那些并不能影响江逢秋和寇松的关系。
寇松的英文本来是江逢秋教的,虽然可能不是很标准,但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后来他自己到了地方后,也学得飞快。
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两个人自己都不记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多久。
一九九八年,江逢秋和寇松重回故土,那会子正值年末,下飞机后,清芜正是夜晚,外头大雪纷飞。
一时两人都有些感慨。
虽然他们没有孩子,但他们把过去赚的钱成立了一项基金会,专程帮助那些偏远山区上不起学的小孩,而那次回国也是为了去看向其中一位资助的小孩。
“下雪了…”
“嗯。”
那时的两个人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拒绝了几位助理的跟从,非要去外头慢悠悠的散一圈步。
等回到温暖的室内后,头上肩膀上都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雪花。
江逢秋和寇松互相看了一眼,几位默契的相视而笑,而身后一长串属于两个人的脚印也在慢慢被雪花掩盖。
回国后的第一天,江逢秋久违再度回顾了上辈子那一连串的失败,不懂得珍惜的人,错过的机会,那些在当时不觉得,在过后才明白过来的幸福瞬间…
那些他悔恨不已的东西,
他在这辈子全部都抓到了。
半夜睡醒,他发自内心的揽着寇松:“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
寇松:“你去年就是这么说的。”
【第四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