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我古板迷信,已经找了两个大师算过,两个毕竟都是这么说的。”霍美洁压低声音,趁四下无人,向侄子抱怨,“那个孩子命硬,克亲,确实不适合接到家里。”“也是。可哪个国家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不如这样,我先去打听一下。”霍念生说,“姑母你也知道,我正好要去英国读书,那边知名的寄宿学校有很多,如果文港符合条件,可以让他过去。我在那边作为亲戚,可以尽量照应他,这总不用再担心别人说什么闲话,觉得你们对他不好。你觉得怎么样?”
“哎——”霍美洁一时没吭声,似乎在心里掂量这回事。
但她其实已经心动:“倒是可以,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霍念生说:“没关系,应该的。我看他很乖,只要他自己愿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临走前,霍美洁忽然又犹豫:“我也不是想赶他走,要说这孩子的身世,可怜也是可怜。但你说,谁能不先紧着自己家里的人?我都有点担心你,万一你长期跟他一起生活……”
霍念生笑笑:“别这么说,我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说法。退一万步,不管大师说什么,我都不是他的亲人,不至于那么容易倒霉的。”
窗外枝头,一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起。
两个月后,尘埃落定。
陈文港出国的事已成定局,各种手续办得八九不离十。
郑宝秋是最舍不得的,小女孩哭得眼睛都红了。郑玉成也不能接受,跑去问郑秉义为什么一定要把陈文港送走。他强烈怀疑这是继母霍美洁的阴谋诡计,结果只挨了顿训斥回来。
陈文港在他房间安慰他:“不要伤心,以后我早晚会回来的。”
郑玉成愤愤不平:“是不是她威胁你了?她根本就想把你赶出去!”
陈文港温和地笑笑:“没有啊。是我自己觉得,去国外读书,好像也很有意思。”
郑玉成哼哼唧唧,终究也没有办法可想,送给他一个变形金刚。
嘴上这么说,越临近出发日期,陈文港越紧张得睡不着。
被郑秉义和霍美洁叫到书房谈话的时候,陈文港其实是懵的——
他从小生活在金城,抬头就是院子里的四方天空。来到郑宅两年,他以自己的节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所谓国外,就像一个未知的深渊,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街道是什么样子,学校里上的是什么课,老师和同学都是什么人,好不好相处,能不能交朋友,还能不能看到喜欢的电视节目……
他有限的想象难以预知自己未来的生活,只是觉察到,义父希望他点头答应。
家庭教师以适应英语国家的语言环境为目的,突击补习了两个月,尽管陈文港英文成绩还不错,也还是晕头转向,有时候急了,语法都在脑子里打架,分不清到底在说哪国语言。
霍念生在机场见到那个严阵以待的小小身影时,他还在拿着单词本,念念有词。
林伯带着家里的司机,把陈文港送到航站楼。
原本如果没有其他人同行,司机会多买一张机票,全程护送过去。但因为霍念生说可以照
顾他,而且带了随行保镖,陈文港被林伯千叮咛万嘱咐后,托付到了他的手里。
霍念生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向陈文港伸出:“过来。”
陈文港回头看看林伯,林伯拍拍他:“去吧。要听这个哥哥的话,到了地方打电话回来。”
他走上前,试探着握住霍念生的手指。
霍念生笑起来:“怎么还害羞起来,上次给你买过冰淇淋呢,不记得了?”
陈文港冲林伯和司机挥手告别。
陈文港的行李带了一个大件和一个小件,霍念生却比他还少,只有一个行李箱,他们挨个通过安检口,保镖收笼了所有箱子,找来一辆推车绑上,剩下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陈文港对霍念生本不陌生,在眼前的情境下,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霍念生倒是主动笑了:“走哇。”
陈文港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好意思一直牵着,不知不觉,悄悄松开了手。
霍念生回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好,这么多人,一眼看不住,小心你就被人卖了。”
陈文港“啊”了一声,睁大眼望着他。
霍念生吓唬他:“知道被拐卖是什么后果吗?别人会把你卖到山里,不听话就挨打……”
陈文港黏上去,紧紧攥住他的手,跟他贴在一起。
有人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经过,霍念生护着他,往后避了避。
保镖推着小车跟上,工作人员帮他们把大件行李走了托运。
现在,陈文港只剩一个随身携带的双肩书包。霍念生就这样牵着他,过了边检和安检,机场很大,一走就是半天,还看不到头。陈文港头一次坐飞机,晕头转向跟着两个成年人。
他们步子太大,陈文港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结果到了登机口,广播通知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误,比预计晚三个小时才能起飞。
机票买的是头等舱,有专门的休息厅,里面有舒适的沙发和大屏幕电视。工作人员端来饮料和小吃,陈文港端端正正,挨着霍念生坐。
那个漂亮姐姐很喜欢他,问要不要看动画片。
屏幕上开始播放《海底总动员》,尼莫被带离了大海,胆小鬼爸爸开始一场营救之旅。
陈文港看得目不转睛,霍念生低头,打量他的书包:“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他聚精会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陈文港拉开拉链拿给他看,证件都装在夹层里,书包中间装了两件衣服和文具,占地最大的是一个黑色的变形金刚,威武炫酷。
霍念生笑了笑,把那个变形金刚拿出来摆弄。
陈文港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似乎觉得他不会弄坏,大方随便他去玩了。
霍念生把变形金刚换了一个形态,他低头看看,陈文港眼睛重新盯在电视上,脸色随着尼莫爸爸的经历波澜起伏。这孩子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有种十分认真的气质。
霍念生自己倒
不记得自己这把年纪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觉得,有的孩子成长得快些,有的孩子成长的慢些。陈文港说不清是快的那种,还是慢的那种,跟同龄的郑玉成相比起来,他总是显得多几分稚气。但他其实并不愚钝,从某种意义上,他的心思更敏感,更早熟。
只是他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自以为是和得意洋洋。他看着你的时候,心里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轻易表达出来。
中间又通知了一次航班延误,陈文港早上起得早,又吃了一点东西,不知不觉困意来袭。
被推醒的时候,只见落地窗外晚霞漫天,熊熊怒火染红半边天空。
他趴在不知谁的怀抱里,揉着眼爬起来,脑袋是空的,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在哪。
头顶传来霍念生的声音:“怎么啦,睡懵了?”
陈文港一下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正要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去个很远的地方。
霍念生把他提溜起来,陈文港还带着没完全睡醒的惺忪,抓着他的衣角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