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的?”黎上小声问,抓住肩上的手,用力握着。
“来了不短日子了,有二十天。”辛珊思听着屋外的声响,朝外喊道:“二舅,是黎上回来了。”
闻言,已走到堂屋檐下的洪稼昇一愣,后笑着道:“回来了就好,这天怪冷的。”
黎上不知自己该不该出个声,眼瞅着媳妇。
瞧那纠结的样儿…辛珊思弯唇,拉他站起:“赶紧收拾一下,一会见人。”外出一月余,男人没黑但清减了不少,皮子也糙了。嘴周的胡茬估计已有两三天没刮,略显潦草。她抬手捏了捏他的颊,缱绻道:“黎大夫,欢迎回家。”
黎上眼里柔情漾开,凝望着珊思,不自禁地将她带入怀中,亲吻她的额:“我很想你们。”
东西厢的灯都亮了,陆耀祖方出屋,院门就被敲响。正准备回房打扮一下见外甥女婿的洪稼昇,又移步。陆耀祖抬手止住:“我去开,你把袄子穿好,别冻着。”
正房西屋,洪老太开箱,取了去年华勤跟绣儿定亲时,老大媳妇给他们做的新衣,放到炕上。洪南枫笑着说:“夜半三更的,倒也不用这般郑重。”
“讲究点好,毕竟是头回见。”洪老太往后窗去,撑开点窗户。外头雪还在下,但比晚饭时要小许多。
辛珊思开了厨房的门,舀了半盆水,到堂屋提了炉上的水壶,回去东屋。黎上换了身衣裳,嘴上嘟囔:“这么重要的事,一界楼竟然没告诉我。”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哪天结账的时候,咱们可以少付花非然点银子。”辛珊思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将兑好的水置于椅上:“你洗漱,我去给你们煮口吃的。”
“我不饿。”黎上手在整理腰封,脚向珊思移去,他想让她陪着。
辛珊思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迎上在他唇上嘬了一口,飞快地退离:“你待着。”
黎上听话地驻足,看着她出屋,舔了下唇上的余温,笑起。
厨房,薛冰寕已坐在灶膛后,抓了一把干草塞到灶膛口。李阿婆将一大罐冻实的猪脚汤挖到大锅里,听到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是切面还是下饺子?”
“下饺子。”大半夜的,辛珊思也不想再和面。
黎上拾掇好自己,上炕捧着他家小肥丫的脸连亲好几口,灌了一鼻子奶香才满足地下炕,端水往外。黎久久两眼紧闭着,小眉头都拧成虫了。
也是巧,洪南枫走出西屋,目光就对上倒水回来的黎上。
黎上这时已做好心理准备,面上带着和煦,捕捉到老人眼里一晃而过的惊艳,淡定地开口唤人:“外祖,”快步将盆放到架上,返身上前行礼,“听闻您来,上欣喜不已。只上因事在外,今日才归,实在失礼。”
身姿卓越,气宇清明,举止有方…洪南枫暗道,好出色的人材!
“总算是见着你了。”洪老太也捯饬体面了,笑着走出,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外孙女婿。
“让外祖母久候了,上失礼。”黎上抱歉。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洪老太心里欢喜,不怪她家珊思一眼钟情,慈和道:“一家人,快别这么多礼。”
黎上直起身,请两老上座。
洪稼维、洪稼昇领着妻子来了,洪南枫为黎上介绍:“这是珊思大舅,那是她二舅。”
“大舅、大舅母…”黎上恭敬:“二舅、二舅母。”
“嗳嗳,”几人应声。
厨房的锅方烧开,赶车去程晔他们院的程余粱、尺剑和陆耀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高高矮矮一大群。
沏了茶端出厨房的风笑,一脸笑:“三舅老爷、小舅老爷来了。”
“嗳…”洪稼隆、洪稼润也是没想到黎上会赶在这雪夜里归来。就要见上了,他们心里充满期待。
程余粱快走几步,掀起堂屋的帘。屋里的黎上已经迎来:“三舅三舅母,小舅小舅母,上给你们请安。”
好俊!梁凝盈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转首与走在一旁的三嫂相视笑之。久久眉眼间门的那分精致,原是来自于亲爹。
“现我相信是我姐先动的手了。”洪华启盯着表姐夫的面,这人长得也忒好了。
洪华勤笑了,一把揽过小堂弟,冲表妹夫道:“华启,四叔家的。我是华勤,华字辈居长。”
“大表哥,小表弟。”黎上也不问年纪,直接随珊思叫。
见着黎上,满绣放心了,也替姗娘和久久高兴。没进堂屋,她转脚去了厨房帮忙。
“到堂屋坐着,饺子就好了。”锅里沸腾,辛珊思用铲子贴着锅铲一圈,舀了一碗水倒在沸腾处,复又盖上锅盖。
满绣笑盈盈的,看奶在盛猪脚汤,便拿了四个碗出来:“我来拌点饺子蘸料。”
“滴几滴麻油。”李阿婆将盛满猪脚汤的大陶盆放到桌上,把大锅刷了煨上水。
锅里又开了,辛珊思掀起锅盖见饺子上浮,又稍微添了点冷水。
堂屋里,黎上认了人,听风笑说了近来家中的事,转眼看向大舅:“您身子畏寒吗?”
“之前手脚总有点凉,最近好多了。”洪稼维微笑着道。
“那就好。”不用切脉,单观气色,黎上就知大舅身子有亏,不过不甚严重。风笑的医术,他还是信任的。“虚亏疾病,需缓缓养之,急不得。”
洪稼维点首:“我不急。”双亲在上,他不敢先行,也还想再过。
站在门边的尺剑,留意着厨房的动静,听久久娘说可以盛了,立马推帘出屋,去帮忙端饺子。
辛珊思见他来,笑着道:“你也瘦了。”漏勺指着桌上的大陶盆,“先把汤端过去。”
“好。”看着那一大陶盆浓厚的猪脚汤,尺剑嘴里都生津液。李阿婆打量完人,快一步出厨房,帮他掀堂屋的门帘。
一锅饺子上桌,满绣摆碗筷。辛珊思又下了一锅饺子,让冰寜也去吃点。
薛冰寕连摆手:“我不饿,晚上用的还搁肚子里撑着。”
辛珊思由她,硬推着李阿婆出了厨房:“您别替我忙活了,去瞅瞅我夫婿。”
黎上掀帘出屋,笑眼望着面相不善的老妇人,拱手行礼:“正找您呢。”华勤也跟着出来了,上前搀扶:“奶,祖母在等您一道上桌。”
“这…”李阿婆都有点不好意思。辛珊思不推了,与黎大夫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好姐妹吗?”
“满绣。”黎上已经见过人了,侧身打帘,提醒阿婆小心脚下。
李阿婆眼里生潮,她一寡老婆子能得这份敬重,活够本了。晚饭都用过,他们上桌也只是走个礼数。几个妇人夹了饺子,筷子沾沾嘴便下桌让夜归的程老、尺剑赶紧趁热吃。
程余粱、尺剑是真饿了,六七饺子下肚,再喝口冒着热气的饺子汤,满足极了。黎上与主位的外祖说着话,心里挂着还在厨房忙的媳妇。
辛珊思一共下了三锅饺子,家里人多,也不怕吃不完。她端着最后两盘饺子进堂屋,见程伯、尺剑往起站,出声阻止:“坐着坐着。”
“给我。”风笑接了饺子,摆上桌。坐炕榻边的洪老太,看着外孙女,笑道:“劳累你了。”
“就下点饺子,有啥劳累的?”辛珊思拉了条板凳,与冰寜到大舅母那坐。黎上目光跟随,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确实辛苦珊思了。
“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听说什么?”洪稼润问。
还真有,尺剑瞅了眼主上,回道:“您是指那些传言?”
与二哥相视一眼,洪稼润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总觉最近那些传言口风好似有点偏了。”虽然还不到抨击,但不认可黎上行为的言语相较之前要多几句。
黎上赞赏:“小舅敏锐。”他淡淡笑着,“书肆也有人在谈论吗?”
“书肆里安静,倒没人大声说什么,至多私语三两句。”见黎上知道,洪稼昇便少了分担心:“只因着方阔的话本,每日里出入书肆的人很多。这一人三两句,累积起来那就是成百上千话。”蒙人重压之下,他们早已习惯了处处谨慎。
察觉满绣看来,辛珊思转目回视,粲然一笑,安抚道:“别忧,我这收到讯了。”
“我的事,珊思已都与你们说了。”黎上放下筷子,他也坦荡:“那十一家确是我动手除的。”扭头望向外祖,“黎家遭灭门后,他们毫无负担地尽情享受抢夺来的财富,二十年过去,无一丝半点悔意,且还在助纣为虐。我以为,他们死有余辜。”
这点,洪南枫认同:“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我没投了蒙人…”黎上声轻:“只是与蒙曜做了一笔交易。”
他们早想到了,洪稼维道:“没有诚南王,你想在这么短的时日里拿住那十一家,难!”
“大舅说得对。”黎上笑言:“我们赶至汕南时,王家的几辆马车正被拦在城门口。”
这个他们听说了,洪稼隆嗤鼻:“那样的人家,也敢自称硬剑客。”
说到剑,黎上转头:“汕南陈家当家夫人陈凌碧玉,送了一把剑给你。”
“啊?”辛珊思意外:“送剑给我?”
轻嗯一声,黎上道:“一把宝剑,叫太岑。”
“你跟陈家有故?”辛珊思问。
“没有。”黎上见她凝眉,道:“你安心,她要送,但我没白拿。”
不白拿好,辛珊思眉头舒展:“多少银子?”
“她不要银子,跟我要了根针。”
闻言,陆爻抬眉:“这陈家夫人倒是个有意思的主儿。”太岑剑,师侄媳妇使得开,于她便是趁手的兵器。针,乃师侄防身立名的之物。一针换一剑,不谈贵贱,只重意。当他日,师侄媳妇持太岑登顶时,汕南陈家也将成就真真正正的神兵之家。
辛珊思很清醒,陈家夫人此般行为是在下注,押她能登高凌绝顶,笑言道:“若有机会,我自尽力,不辜负。”
“还是太太平平的好。”李阿婆心中祈祷。
只怕难啊…洪老太又问回来了:“就外头那流言,你们打算怎么着?”
“先由着。”黎上道:“等查出是谁在背后操纵,我们再说对策,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