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微扬的漏勺还滴着油,黎上低下脑袋往她那去了去,示意她来。
见状,辛珊思笑开,避着沾了肉糊的手,用肘将他往灶膛那推:“快去烧火。”
被推得倒退两步的黎上,顺势非常自然地抓上她的腕,指搭上脉。
突来的温凉激得辛珊思心都漏跳了下,下意识地想要拽回,却被人摁住了脉。油锅冒着青烟,燎得她脸都红了。
“我没事。”
轻嗯一声,黎上感受着指下的细腻,查着脉搏,四息后,放开了她的腕,回到灶膛后:“这一锅差不多了。”
“我正要捞。”辛珊思漏勺下锅一兜,抖去勺底的油,将肉丸子倒进簸箕:“对了,你那有地舆图吗?”
“有。”黎上用烧火棍拨完灶膛的火,又添了两根柴。
“能借我用两天吗?”如果可以,她想临摹一张。
“好。急吗?不急我就忙完义诊再给你送过来。要不要牛皮?”
牛皮?辛珊思有瞬息的不解,不过一下子又转过弯来了。对…古代好些地图都是画在牛皮上。
“不用,你给我带沓纸就行。”
火上来了,黎上不再盯着:“有张地舆图在手里,去哪也方便。”
“我主要是为了选个好地方…”说到日后营生,辛珊思就不禁想到坐在灶膛后的这位可是个经商奇才,将肉丸下锅、抖开,虚心讨教:“你若是建茶庄会建在哪?”
“我吗?”黎上沉下来想了想:“那要看茶庄连不连着家?我喜清幽偶尔流连市井,若连着家就会择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岔口上。不拘岔口什么地貌,有山就依山而建,是水,就与水作邻。这样的岔口,附近也不会缺人烟。”
“我跟你想的一样,做买卖嘛,总要有人才行。”她还想刨个两亩地种,那建在城里肯定不能够。
黎上问:“你要建个什么样的茶庄,只卖茶还是带着卖茶水?”
“很高…”辛珊思想说很高档的那种,但又觉这样形容不太对:“不是街上常见的,我不止卖茶卖茶水,还要卖一些雅致又有趣的东西。具体等建好,你见了便知道了。”
“好。”黎上看着她双目奕奕的样子,生了期待。
炸完肉丸炸鱼丸…一直忙到傍晚,辛珊思才歇下来。闻了一下午的油香,晚饭她想吃点清淡的。揉了小团面,擀一擀,切面条。鱼骨、豆腐炖汤,又放了把白菜叶子。
黎上端着汤面,到堂屋难得愣了下,回头与拿着筷子调羹跟上来的那位说:“你这少张桌子。”
之前一个人没觉得,现在…辛珊思看着堂屋空着的那块地,想是该买一张。
“我明天还后天的,去南市挑一张。”
“让店家送上门。”黎上走到炕边,放下一碗,将边上的药包挪到炕上。
炕几小,两人对着吃面,能闻到对方身上油香。辛珊思暗恼,早晓得就不省那个钱的,也是怕费事。桌子,多大的家伙什?留给屋主,她心疼。带走,又麻烦,就是能绑上马车顶,一路上颠颠簸簸,也够心累的。
黎上吃得慢条斯理。炖得奶白的鱼骨豆腐汤确实解腻,霜打过的大白菜甜兮兮的,十分爽口。吃好,天都快黑了,他也不好再留。
辛珊思用她在于宁县买的那只小篮子来装丸子,多捡了些鱼丸。下午炸的时候,黎上连吃了好几个,这应该投了他的嘴。
“今天劳累你了,帮我和肉糊又烧了一下午火。”
“除了圆子,过年还要做什么吗?”
“馒头,我还想包点粘豆包。”辛珊思送他到院门口。
黎上拉了门闩,开门走出:“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辛珊思目送他走远,将门关上。插上闩,回想这一下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生活呀,虽有点猝不及防…但又好像就该如此。他有心友好,她无意拒绝。
世上许有禽兽不如的父亲,可毕竟是少数。手抚上肚子,她很清楚,若有天自己出了什么…不好,黎上便是孩子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且也相信,一个宁自断一臂都不愿屈服权势的主,品格上就算称不得高洁,也不会差到哪。
回去厨房,看着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灶台,她很满意。将凉透的肉丸子,装进早准备好的瓮里,放到东屋去。拿浴桶,洗澡。
黎上拎着小篮子,回到西浅街,进门就见风笑和尺剑蹲在正屋檐下。
“你们晚饭用了吗?”
一脸幽怨的尺剑,现在不想啥好饭好菜,他正伤心:“主上,您近来出门都不乐带我在身边了。”
“你都快落冠了,早晚要娶媳妇,也不能成天总跟着主子。”风笑目光落在可爱的小篮上:“您给我们带了吃的?”
“没。”黎上走两人中间过,进了堂屋。
“我都闻到味道了。”尺剑站起跟上:“是肉丸子。”
风笑凑上前:“您去帮阎小娘子炸肉丸子了?”凑鼻嗅了嗅,一身的猪油香。伸手就要去揭篮上盖着的布,只指头还没触到就被拍开了。
“去洗手。”黎上拉开布,拿了颗鱼丸放到嘴里。丸子已经凉了,虽不及刚出锅时清脆软嫩,但也不错吃,是另一番风味。
洗了手回来,尺剑抓了几颗,一口一个,手里没吃完就往厨房。
风笑不似尺剑那么没眼色,尝了两颗就掏巾子擦了手,看着主上冷淡的脸,小心问道:“您…跟阎小娘子说了东湾口庄上的事吗?”
“说了。”黎上蹙眉:“冯健是不是还没醒?”
听问,风笑心里了然了。冯健是南原大秤冯七斤的长孙,五年前一天外出未归,次日被人抬回。脉象一直在,但人就是不醒。冯家求遍名医,可惜…
黎上又拿了颗素丸子,咬了一口:“两日后,百草堂堂外摆桌,我义诊。”
“我明天去知会老苕一声,让他准备一下。”风笑打算把幽州檀家和临齐苏家也查一查。命债偿命,罪魁祸首辛良友已死,再去追究那位的罪责,虽应当,但除非那位束手就擒,不然家想杀她…难。
逝者已矣,与其不死不休,不如转个弯换个思想。一命偿一命,不是非得要谁去死。
黎上吃了手里的素丸子,见尺剑端着满满的一大碗饭来,轻轻地将布回:“厨房没菜了?”
有,尺剑眼巴巴的,但他想吃肉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