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乃是情爱羁绊的法器。
被牵系者,不能防御外界侵袭,但若是同第三者有肌肤之亲,则会向第三者发起攻势。
与此同时,一线牵外的另一端也能够有相应感知。
司照自知此能。
是以,当他看到菩提珠上的割痕时,霎时间僵住了身。
卫岭见他神态蓦地变了样:“殿下,怎么了?”
司照不答,随手套上外衣欲要出宫。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想求证,但一想到昨夜她委屈着对自己说“心上人是你”的语气,他又顿足。
若仅凭这捕风捉影就去质问,她会否生气、会否对自己失望?
是否,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堆叠的美好与信任又要产生裂缝?
念及于此,本欲求证的心让了步。
司照扶着门框,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一线牵毕竟只是一个他人所赠的小小法器,诸般用法未必都如所说。
何况,她既说过她与左殊同只是兄妹之谊,自己便不该不信她。
司照掀开衣袖,看了一眼愈发深重的咒文,继而覆下,将其掩住。
只待顺利成婚就好。
距婚礼没剩几日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事实上,这两日正是纳吉日,三书六礼之中第三礼。寻常人家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吉兆通知女方。而大渊皇室的纳吉更为复杂,除了合八字之外,还需将女方庚帖放置于神坛之前,如无异事,方为过关。
此一节,司照已私底下算过,他和柳扶微的八字算不上太合,也算不上太克。
太孙娶妃乃是圣人钦定,钦天监本不会太苛刻。
只是昨日柳府生了神灯之乱,恐朝中又要再起非议。
婚事在即,为免再生意外,司照不及用膳就亲赴钦天监,确认庚帖无误后,又细细将今晨皇爷爷所说琢磨了一遍,总觉放心不下,遂又去了趟国师府。
不想竟才至国师府,就在看到了一地黑色鸦羽。
细询下方知是国师请来了神兽火鸦入府。
卫岭闻言都大惊失色:“那火鸦不是凶兽么?”
国师则称:“这些火鸦乃由仙门所驯的灵兽,不仅不会伤人,更能够为人所用。但有灵气、怨灵聚拢之地,能够敏锐察觉并捕捉。”
卫岭蹙眉:“但凶兽毕竟是凶兽……”
这类灵兽可当作猎兽,也有可能失控伤人,皇室中本不会豢养如此危险的异兽。
司照看院内的铁笼均已空了,想起皇爷爷早上提过“朕自有对付神灯之法”,即道:“敢问国师,你们可是想借助火鸦,寻到脉望?”
皇太孙婚事在即,圣人传位之心昭然若揭。
国师看着将来的储君已然猜到,并不隐瞒:“不错。老夫近日来夜观星象变化,已推算出脉望及脉望之主恐怕正徘徊于长安附近,神灯怪事恐怕也与之相关。殿下
大婚在即,不容有失,在此期间以火鸦巡飞,国师府也会派出驯兽师观察火鸦,但有任何异样皆可发现,若能找到脉望,就算神灯再现,也必不会引发大患。”
“多谢国师如实告知。”
司照终于领会皇爷爷话中之意。
他面色波澜不惊,他一离开国师府,马不停蹄奔往柳府。
就算一线牵在能够遮盖脉望之气,但是他赌不起这个万一。
谁知就快到柳府时,却感受到一线牵异样之处。
当即,顾不上是否合乎体统,一路往柳扶微房内方向奔去,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闺房内,左殊同正坐在床畔上,单手扶着床沿,整个人伏到她的身前。
理智在一刹那丧失,司照想也不想就出了手。
风轻见到司照这么陡然出现,似是怔住。以至于衣襟被拽起,都没有及时避开。
等他被这一掌拍拂到地上,本来在与左殊同夺身体主权的气息一岔,他一口血呕了出来。
司照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柳扶微,伸手搭上她的脉,“微微,你怎么了?”
她本攥着衣襟,被情根束缚的禁制在这一刹那解除,气倏然顺了,视线也清晰起来:“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脉息虽然虚弱,却没有大事,司照稍松了一口气,正待细询,见她指尖脉望泛光,眼眸一黯,“一线牵呢?”
她怔了下,答:“我,刚摘了……”
“不是让你不要摘么?”他看着她微皱的衣服,语气沉冷。
柳扶微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身后的人道:“是我摘的。”
司照冷然侧首,眉宇间一股阴鸷似有若无:“你为何要摘?”
风轻乃是堕神,本就可以看到这凡尘俗世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譬如煞气。
此刻司图南的身体内蓬勃的煞气上涌,哪怕他竭力克制,风轻依旧能感觉到。
看来,他为救左殊同而触碰如鸿剑,背誓的代价极大。
风轻当然知道司照这么问——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这个机会,也许是给她的。
风轻缓缓站起身,抬头,眼睛毫不避讳:“殿下认为我为何要摘,我便为何而摘。”
男人之间,有很多事根本无需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