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新显然是有备而来,特意带着人上门找茬。
几个人一进门就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
“大队长,我都听隔壁大队说了,那尿素没有人敢使,用了咱好好的稻子就黄了,好好的良田都要弄坏了。”
“小日本送过来的能有啥好东西,我看他们就是贼心不死,想害我们。”
“要是好东西能轮到咱们,那个钱大红就是陈书记的小舅子,消息肯定比咱们灵通。”
刘红新耷拉着眉毛挑刺:“大队长,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还是说你想讨好陈书记,所以拿咱们金水大队的良田冒险?”
他可是特意去打听准了,这才带着人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让赵建国好看。
赵建国脸色一沉:“诸位,我赵建国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你们都是清楚的,从当上大队长那天开始,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队,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此一时彼一时。”刘红新梗着脖子说。
旁边有社员看不过去,扯了扯他:“大队长的人品我们当然是信得过,这不是怕公社欺负咱们生产队,把坏事儿全摊派给我们。”
“是啊是啊,我们没别的意思,大队长,您要是抹不开面子,等明儿个公社的人来了,我们上去说。”
甚至还有社员开口:“就算我躺地里头,也不能让他们往我们农田里撒那毒药。”
刘红新一看不对,皱眉道:“你们咋回事,大队长要是不答应,陈书记能拍板这事儿?”
赵建国听了眉头紧皱,他知道让社员一下子接受尿素很难,但被刘红新这么一挑唆,其他社员都有了对抗情绪。
“乡亲们,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再听我说几句话。”
刘红新阴阳怪气道:“大队长,你要还说领导专家那一套,我们听不懂,也不爱听。”
“前几年放卫星的事儿,那可是报纸上,广播里都放的,结果呢?”
赵建国见众人虽然没有附和,神情却大多赞同,心底又是叹气。
“好,那就不说这个。”
赵建国起身道:“既然提起前几年,那时候其他生产队一个劲的往上报亩产,一千斤,两千斤,甚至一万斤的狮子大开口。”
“当时在场的某些同志也说,咱们生产队不能当落后分子,鼓动乡亲们勒紧裤腰带,也要往上报,上头领导也各有各的压力。”
“最后是不是我压下了这件事?那两年我每次进公社都被骂得灰头土脸的,我赵建国抱怨过一次没有?”
提起这事儿,社员们果然目露愧疚。
“大队长,我们都知道你一心为了大队好,为了我们能吃饱饭,把自己的脸面都放在后头。”
“前两年隔壁大队都饿死了人,我们虽然也吃不饱,但都过得好好的。”
“乡亲们都知道大队长你最公道,心里头有咱金水村。”
曾经鼓动过的某些同志心底一凉,大声道:“大队长,这些年我们都领你的情,可这事儿一码归一码,你不能放在一起说。”
赵建国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既然大家都相信我的为人,那就该知道我不会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
“原本我可以隐瞒尿素的来源,直接说这是上头批下来的特殊肥料,有利于农田高产,可我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相信金水大队的乡亲们,你们会好好听我解释,会支持公社,支持党和国家的决定。”
听了这话,社员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反驳。
刘红新却没这个估计,哼哼道:“大队长,你也别给我们带高帽子,我们相信你,你更不能把我们往沟里头带。”
“我就想问问,有谁看过这些尿素的作用了,万一真的有毒呢,稻子农田没了,这事儿是不是大队长你来负责?”
赵建国反问:“刘红新同志,你觉得党和国家能害我们老百姓吗?”
“我没这么说,我就问如果出事谁来负责?”刘红新避开问题。
赵云清站在院子里,心底免不得为他爸担心,他没想到社员们会这么抗拒。
果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赵建国看向社员们,进他们眼底都是担忧,显然是对尿素心存疑虑。
“我来负责!”
“建国!”王春花紧张的叫道。
赵建国安抚的看了眼妻子,继续道:“如果尿素带来了负面影响,这件事我来负责。”
刘红新嗤笑道:“大队长,到时候粮食要是没了,你拿什么负责?”
“尿素是我做主使用的,如果粮食产量下降,就由我补上,算是我欠大队的。”
赵建国斩钉截铁道:“到时候我会辞去大队长的职务,一年还不上就两年,两年还不上就三年,一直到把欠下的粮食还清为止,我赵建国说话算话。”
辞去大队长的位置!
刘红新心中一喜,他早盯着大队长的位置了,可惜赵建国成分背景好,早年还当过兵立过功,在大队里名声好,很受拥戴。
这几年刘红新也耍过小心眼,但每次换届选举,除了他几个亲朋好友,其他人都选赵建国。
如今机会上门,刘红新立刻道:“大家伙儿可听见了,这是他自己说的。”
哪知道其他社员纷纷皱眉。
“大队长,用不着这样。”
“我们都是服你的,就算尿素不顶用,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是啊,公社都没发现,怪不得你。”
赵建国摇头道:“既然这件事是我带头同意的,就该由我来负责。”
“乡亲们,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公社的专家明天就带着尿素来了,到时候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拿出我们金水大队最好的精神面貌来,不能给咱们大队丢人。”
刘红新冷笑:“大队长,那就这么说定了。”
社员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赵家几个。
王春花猛地摔了手中的东西,转身进了屋。
赵建国连忙跟进去,一进屋,果然看见王春花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春花……”
“别叫我,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商量商量,自己就赌咒发誓了,你心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媳妇?”
王春花气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骂:“就你能耐,就你本事,你赵建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啥事儿都往肩头上扛,我们娘儿几个饿死算了。”
“云清刚来咱家,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饿肚子,你索性把他送走算了,别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赵建国无奈:“瞧你,怎么说起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