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边的锦衣卫,我并不全然熟识,而以殿下之能,想收服他们也并非难事。只是其中有一两人怕是和江彬有些牵扯,殿下不可不防。”外头隐约有些人声,保险起见,崔骥征凑近,贴着他耳朵报出那两个名字。

大门被猛然推开,朱厚照一马当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钱宁等寥寥数人,此刻众人均满脸惊愕,随即又隐含暧昧地看着他们。

崔骥征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跪伏在地,“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臣万死!”

朱厚炜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请罪道:“臣万死。”

行了个一模一样的礼,他才意识到不对,又按照亲王的礼制重新行礼。

果然就听朱厚照笑眯眯道:“朕来的不巧,未打扰你们吧?”

崔骥征不知如何应答,干脆垂首不语,朱厚炜莫名亦感到尴尬,便道:“皇兄这一路可还太平?不曾碰到什么宵小吧?”

他提及正事,崔骥征赶忙道:“禀报陛下,约莫半个时辰前,臣等巡逻之时听闻有刀剑相交之声,匆忙赶去发现竟有数名死士伏击蔚王,幸得蔚王府诸人以死护主,方不曾酿下大祸。”

朱厚照赶紧查看朱厚炜伤势,见确实不严重,方放下心来,冷声道:“此事务必要彻查清楚,这些人可得好生着实审仔细了。”

这黑话朱厚炜从前也曾听过,又是“好生”,又是“着实”,这些人竖着进去、 横着出来已是注定。

他蹙眉道:“臣自就藩,此次乃是头回离开藩地,自认也不曾得罪过……”

他顿住,迟疑道:“我先前为了骥征,在南昌与宁王的一个幕僚有些龃龉,宁王府追出来搜查我的车队,我甚至怀疑宁王本人便混在其中见了我一面。”

此刻至少有三人心中均是惊涛骇浪,均未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地就将底交了出来,似乎对皇帝毫无保留。

崔骥征是暗自庆幸一路都向上峰报备,也猜到朱厚炜心地光明,不会隐瞒,倒是印证了二人的坦荡。

钱宁则是懊恼,他得知崔骥征与蔚王偷偷会面,甚至有可能私下和宁王有来往时,第一时间便告诉圣上,试图挑动天子对二王的猜忌,之后顺理成章地将此事交给自己彻查,从而乘机压江彬一头,却未想到蔚王竟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朱厚照却看着钱宁笑了,“你看,朕早就说了,朕与蔚王之间,有何事不能言?谁又能轻易离间得了?”

***

网络盛传的锦衣卫黑话:

一般人是:打着问。加“好生”二个字,半死不活。加“好生着实”,必死无疑。

第十六章

朱厚照摆了摆手,似乎知道天家兄弟有私房话要讲,包括崔骥征在内所有人均退出房内。

朱厚炜取了干净杯子,倒上两杯茶,待朱厚照坐定,方才落座。

“宁王欲反之事,朕知道。”

没想到朱厚照开头便是这么一句话,朱厚炜不无惊讶地发觉自己竟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淡淡道:“是么?”

这些年对宁王的弹劾虽然被刘瑾、钱宁等人扣去大半,但也不是没有,此外崔骥征等锦衣卫已然介入,朱厚照再昏庸也断不可能对江西的异动毫无所觉。

“你打小就聪明,不妨猜猜朕为何要这么容忍他?”朱厚照往后一靠,极没坐相地倚在驿站再普通不过的酸枝木官椅上。

朱厚炜抬起眼来,自朱厚照登基,他们兄弟二人一在云端、一在天涯,就算偶得重逢,又哪里敢直视天颜?

算起来他已有十年不曾直视兄长那双和自己肖似的眼睛。

印象中兄长永远精力充沛,顾盼神飞,对万事万物皆充满好奇,仿佛没有一刻能闲的下来。

可明明只做了八年皇帝,原先眼中的神采却渐渐暗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厌倦和疲惫。

“你若是猜到,朕就答应你一件事,君无戏言。”朱厚照见弟弟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故作轻松地笑笑。

虽然知道应该藏拙,虽然知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虽然知道皇帝的保证有如冰雪、随时会被猜忌消融,可想到按照历史走向,朱厚照可能还有八年就要龙御归天,这兴许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朱厚炜仍是狠不下心和旁人一样欺他骗他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