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权也便罢了,竟还挑唆天子耽于玩乐,我有同科任工部侍郎,听闻那用来游乐的豹房共有二百余间,耗费二十四万两……”靳贵痛心疾首,“这么多银两,可以养活多少贫苦百姓?就为了建这豹房,亦为了排除异己,刘太监折腾出罚米法这种恶法,位高权重如尚书韩文都被整得家业荡然,黎民黔首还能有活路么?”
孙清并未附和他,只紧张地听着那头动静。
果然,钱宁阴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不知殿下可否将地牢打开一观?”
***
奸榜这个东西真实存在刘瑾拟定的,几乎可以反过来理解
第九章
一听此言,孙清惊恐万状,若不是正机械地读着书,险些便惊呼出声。
朱厚炜却对一旁的丘聚道:“那地牢我还未去过,你去取钥匙交予钱千户,再告诉他,王府之内,哪怕是我的寝殿也随意他翻检。”
见孙清的手指微微发抖,朱厚炜突然生出些戏谑的心思,故作高深道,“两位先生恐怕也知,我自幼爱读稗官野史、传奇话本,有些书曾记载道这世上除去朝堂之外,还存在一个江湖,此间中人均是能飞檐走壁的万人敌,据闻有本武林秘籍中有这么一句话,今日与两位先生共勉。”
朱厚炜挑眉一笑,露出些许少年情态,指着天上明月一字一顿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不知为何,看到他谈笑自若,原本孙清心中的惶恐忧惧和对连累王府的愧疚已消弭大半,又听一旁的靳贵道:“直卿,老夫今日便要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此事你做的大大不妥。”
孙清羞惭垂首,“戒庵公说的正是。”
靳贵捻了捻花白胡须,悠悠道:“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同府为臣,不算北书堂那几年,就说同在王府亦有近四年。遇到这等事,你不与我商量,却径自劳烦殿下,难道觉得我靳某是那等本性凉薄、明哲保身之人?”
孙清几乎哽咽道:“下官不敢,不想将戒庵公拖下水,乃是怕下官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好歹有戒庵公陪在殿下身侧……”
眼看着有喧嚣之声,怕是那群锦衣卫去而复返,靳贵严肃道:“日后再不准自作主张,我靳某虽将老朽,可到底热血难凉!”
朱厚炜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父皇为小王挑选两位先生,实乃用心良苦。”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从拱门走出的钱宁,轻声道:“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乌云蔽日可得一时,我却不信,这乌云能遮住我大明的日月一世!”
钱宁冷着脸从地牢中走出,先前他发觉有个地牢时,第一反应便是蔚王会将人藏于犯人之中,既可保障要犯安全,又不引人注意,想不到在牢里一一查探后才发觉地牢里关押的,只有寥寥几个先雍王留下的旧犯。
至此,整个王府从亲王寝宫到马厩枯井都被仔仔细细地搜过一轮,别说是活人,就是蛇虫鼠蚁都未漏掉。
“千户可搜清楚了?”朱厚炜客气道。
钱宁不情不愿道:“谢殿下协助,查得很是清楚了。”
朱厚炜收敛了笑意,“寡人年幼,却也是朝廷敕封的亲王,此番让锦衣卫搜检,乃是卖千户一个面子,已是于礼不合,万无下次了。千户不如还是带着兄弟们再搜一搜,清楚无误了,再回京上报,免得又有人对我蔚王府嚼舌。”
钱宁到底能屈能伸,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此番叨扰殿下,卑职无地自容。殿下治府有方,王府清清白白,不曾窝藏逃犯,回京后卑职自会向刘太监和指挥使如实禀报。”
说罢,钱宁便带着锦衣卫扬长而去了。
“在帝京时,殿下得罪了张国丈,幽居撷芳殿数年,如今得罪了刘瑾……”靳贵忧虑道,“自刘瑾得势,多少忠臣良将死于非命!就说他矫旨核盐课,要历任巡盐御史按历官年限赔纳,用以充实内库及其私囊,于是几乎是人人倾家荡产。我识得一故去的御史名曰彭程,清廉贫寒,将全部家产填进去仍有不足,最终遗孀只能将女儿卖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别的不提,我有一同乡,状元王华之子王守仁,去岁被贬谪往贵阳龙场,途径杭州还被人追杀,佯装跳河自尽才侥幸逃脱。宦党嚣张,竟至于此。”
听闻王阳明的大名,朱厚炜难免激动,心里却也不确定他对着竹子格物致知的轶事是否传扬出来,便避重就轻道:“先前三十廷杖都未伤及筋骨,他也是命大。”
“只希望在那远僻荒凉之地,不会磨灭他的意志。”靳贵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到底将人藏到哪里去了?”
孙清也是困惑,“一开始殿下和我相商之时,确实想过将他们安置在地牢,可他们如何能想到?”
朱厚炜淡淡道:“他们如何能知晓王府有一地牢?若有内应,他们为何还大费周章地在王府搜查?兴许一开始他们打算暗访,可我席间之举让钱宁面上难堪,于是干脆借坡下驴,大肆搜检,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挫挫我王府的威风。后来去搜查地牢,才是他一开始暗访的目的。”
“至于人,我王府上下干系巨大,我也不敢为了他孤儿寡母,就将我上下数百口人至于危境,于是我灵机一动,派牟斌出城时,将他们送至南岳大庙。”朱厚炜为二位长史添上茶水,“钱宁此番来还要代祭南庙,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要缉拿的犯人与他不过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