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人往高处走也好,说是马太效应也罢,国家和人一样,好的只会更好,坏的只会更坏。
强大的国家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成为圣地,吸引各界人士“前赴后继”。
只要人才来了,有些事情就注定会发生。
这是自然规律,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孔姿源动不动就想杀人这一点,不太好。
世界这么大,总有不想归顺的,你总不能来一个杀一个……那不成世界公敌了?
成为公敌的代价太大了,至少目前不行。
正说着,一人远远瞧见太子过来,便都退到一侧,躬身行礼,“殿下。”
“两位请起。”太子笑道,“孤来向父皇请安,不想遇见两位先生,先生近来可好?”
登基之后,盛和帝时常回忆起当年以隋青竹为首的众大臣为保江山稳固,要求先帝尽快立太子的事,真是险而又险,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为防重蹈覆辙,他赶在六十岁之前立了五皇子为太子。
大禄传到盛和帝,已历四世,如
今的太子将会是第五代。
作为盛世长大的皇子_[,有着极其出色的文学造诣、不俗的骑射功夫。但因为国家太过强盛、臣子太过强势,他本人就显得……没什么执念。
孤所能想到的如今都有了。
不过对秦放鹤而言,对未来他所希望的国家走向而言,这样的君主刚刚好。
目送太子离去,傅芝幽幽道:“我老了,恐无福伴太子登基,”他看向秦放鹤,似乎想要得到什么承诺,“不过阁老会好生辅佐太子的吧?”
秦放鹤坦然对上他的视线,熟练地露出职业微笑,“当然。”
他在撒谎,傅芝想。
说老实话,哪怕已经共事这么多年,傅芝仍时常觉得看不透对方。
人之所以能够与敌人对抗,皆因对方有所求,而你就可以顺着他的所求逆推,对症下药。
但他想不明白秦放鹤究竟想要什么。
财富?
地位?
权力?
这些秦放鹤似乎都相当执着,但又好像随时可以丢弃。
他亲手将翰林院推上台前,直接削弱了本人作为首辅的权柄……
而内阁有秦放鹤这个六元文曲,有傅芝这位帝师,有隋青竹这样忠言逆耳的直臣……哪一个都动不得,哪一个都拥有无数支持者,哪怕是盛和帝也不得不谦让三分。
如今权力最大的自然还是陛下,但回首过往却会发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相较于曾经的权力只握在陛下一人之手,当下的权力已然四分,皇帝,内阁,翰林院,都察院。
而其中的四分之三,秦放鹤都对其有着超乎常人的影响力,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局势走向。
他是结结实实的权臣。
这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但没有办法,一切就是这样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你能怪历代三鼎甲都要出身翰林院,然后六部轮值吗?
他去了,赢得了人心,就是这样简单。
盛和帝钦佩他,倚重他,却又无法克制地隐隐忌惮他。
但这种钦佩和倚重,又与忌惮相互抵消,达到微妙的平衡,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君明臣贤。
出于政治家的直觉,傅芝隐约意识到有朝一日,秦放鹤或许会对陛下,甚至是这个朝廷不利,但他没有证据。
甚至截至目前,他连压制对方都做不到,竭尽全力也只能牵制……
傅芝不是没想过为维护朝廷稳定而提前消灭隐患,但作为同僚,作为内阁成员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放鹤对这个国家的作用,他做不到因为某种莫须有的猜测而陷害忠良,也无法承受朝廷失去对方后可能造成的损失、动荡。
甚至说句不中听的,他曾亲眼目睹秦放鹤对敌人的残忍和果决,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盛和十五年八月,前任阁员柳文韬去世,作为关门弟子,傅芝上奏丁忧
(),盛和帝挽留再三,以半年为期,准奏。
为应对各项对外事务,盛和十五年九月,金晖入阁,名为暂代。
这道旨意其实相当微妙。
因为明面上看,傅芝只是暂时离去,之后还会再回来。但实际上呢,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哪怕没有明显的基础疾病,身体老迈是不争的事实,今番又要千里迢迢为师父扶灵回乡,少不得奔波劳碌,届时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尚未可知……
盛和十六年正月,傅芝的家人传来书信,说自从去岁扶灵,傅芝便病倒了,又因思念恩师而郁结五内,如今病情加重,已然无法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