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被她带得晃了几l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傻姑娘!”
自从去过辽宁之后,这孩子就小大人似的,再也不肯轻易撒娇……
无论多大,都是爹娘的小宝贝呀。
接下来的几l个月,一家三口都没有再提亲事,阿嫖也重新跟着母亲打理家事,处理人情往来,陪父亲会客、出席宫廷宴会等等。
但这次,她观察事物的角度都与从前截然不同,也有了全新的体验。
原来这就是诰命的生活……
次年出了正月,阿嫖再次向父母提出辞行,目的地是章县。
她非那等优柔寡断的性子,也不愿拖拖拉拉吊人胃口,所以决定亲自前去,把事情说清楚。
秦放鹤和阿芙都不便离京,董娘则是巴不得离京,便仍由她作为女方家长陪同,以便应付意外情况。
阿嫖乃是朝廷册封的县君,自然可走最安全通畅的官道,饶是风雪不绝,也仍于二月下旬顺利抵达。
因她身上既有朝廷封的爵位,又是阁老秦放鹤之长女,沿途驿馆查验身份后俱都会向最近的父母官报备,以防有失。
故而阿嫖一行刚进章县地界,本地县令就客客气气求见,“县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惶恐。如若不弃,还望移驾,下榻寒舍,拙荆翘首以盼。虽无珍奇,然小女粗通点墨,也熟读秦阁老文章,倒是能与县君解闷,聊胜于无……”
早年地方官听见风声特意跑出城去迎接秦放鹤,结果反被教训的案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主打一个尽忠职守,即便提前几l天得到消息也没敢出城。
阿嫖笑道:“大人客气,本县乃是家父旧籍所在,故而我此番前来,是非远客到访,而是游子归乡,实在不必如此客套。”
那县令一听,心下熨帖,陪笑赞同道:“县君所言甚是。”
阿嫖又落落大方道:“我非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深知尊夫人必然也日夜劳碌,令嫒千金必然也是兰心蕙质,只此次出行乃是私事,也有兄弟、世交在,倒不必大张旗鼓往尊府上去叨扰。”
县令便十分失落,“这……难得县君亲至,下官怎好不尽地主之谊?”
这可是秦阁老之女!
素日他巴望不上秦阁老本人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儿子女儿都在,不借这个机会操办一场接风宴,岂不错失良机?
若办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阁老多少也会记住我的名字吧?
阿嫖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依旧婉拒,“大人一番心意,我心领了,只是素有家训,在外不得铺张。”
一旦去了,这份人情就要算到父亲头上,而人情债最难还,所以她选择不欠。
家训,意思就是秦放鹤不许。
前后几l番话,阿嫖都说得客气又坚决,叫人挑不出毛病,又无空子可钻。
那县令一听,只得
作罢,又说了许多客气话,这才目送车驾远去,倍感遗憾。
秦家在章县县城内没有院落,如今阿姚便借住在孔家大宅。
去岁阿姚也中了秀才,平时都跟孔植住在县学,每十日回来一次。
那县学宿舍秦放鹤和孔姿清也曾住过,如今他们过来,山长便做顺水人情,也叫他们住父亲的屋子、睡父亲睡过的炕……
只是阿姚固然可以借住孔家,如今孔家老宅无有长辈,阿嫖作为未嫁之县君,却不好去。
故而前几l日就派人先一步赶来,在城中临时租了一座干净又敞亮的院子。
阿嫖特意挑了两人在家休息时登门。
芳姐上去叩门,禀明身份,管家一听,又惊又喜,忙命人大开中门,悬挂红灯笼迎接。
里面的孔植和阿姚听说,也是惊喜交加。
阿姚想的是,哎嗨我姐想我了!
孔植想的却是,莫非,莫非她答应了,要亲口与我说?
国礼不可废,二人忙不迭跑去换了大衣裳,亲自去大门口迎接。
等阿嫖说了免礼,国礼才算完,可以叙家礼、论旧情了。
“姐,姐你特意来看我的吗?!”阿姚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冲过去一把抱起她转了几l圈,兴奋得脸都红了,“爹娘想我吗?姐你又长高了!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已经很有几l分力气了。
阿嫖笑着摸摸他的脑瓜,退后一步打量,满意点头,“嗯,黑了些,高了也壮了,瞧着人也精神了。”
“嘿嘿。”阿姚挠头发笑,又忍不住炫耀,“我同植哥日日骑射,难免风水日晒……植哥?”
他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孔植,而且一直没说话。
你咋回事儿?平日口才不挺好的么!
阿嫖顺势望过去,然后就发现孔植一直瞧着自己,心中微动,“好久不见。”
数年不见,少女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宇间更多几l分坚毅果断,行事作派也更有章程,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秦放鹤。
孔植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强装镇定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轻飘飘的四个字如何形容得尽那诸多思绪?
他很想多看几l眼,却又觉得有些失礼,躲闪几l次后,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你看上去,很好。”
阿嫖笑了笑,“你看上去也不错。”
“哎呀!”阿姚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更多的还是急躁,干脆一手拖一个,急乎乎往里走,“杵在这里作甚,唱大戏么?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
稍后三人落座,阿姚依旧如儿时那般腻在姐姐身边,又是帮忙倒热茶,又是帮忙切果子,还巴巴儿翻出这些日子的功课与她瞧。
“先生说我的字已有了父亲三分风骨,文章做得也不错……”
“像你爹”“尔肖父”,对阿姚而言便是无上褒扬。
阿嫖也认真看,翻到其中几l张,又忍不住抖出来笑,“只是诗词歌赋略逊色些。”
通篇匠气,又多穿凿附会,很有点惨不忍睹。
少年嘿嘿发笑,并不以为意,“虎父无犬子嘛!”
他还挺得意。
逗得阿嫖也乐了,抬手往他脑门儿上戳了一指头,“王婆卖瓜。”
他们的父亲确实一直不长于吟诗作赋,但那又如何呢?
治国治家,可不是会写几l首酸诗就行的。
孔植一直安静地看着姐弟俩说话,直到中间阿姚实在口干,转头去喝水时,他才抽空问:“你的行李怎么不见?如今住在哪里?”
芳姐便替阿嫖答道:“原本县太爷想请我们县君过去的,但县君不欲声张,便提早几l日租了一座院子,自己关起门来,说话做事都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