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开始感觉到生命力迅速流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还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完。
他的喉咙中发出短促的“赫赫”声,枯瘦的手颤巍巍伸向秦放鹤。
秦放鹤满眼含泪,矮身上前,“先生。”
昔年他入太学,祭酒正是宋琦,细细算来,二人也有一段师生缘。
宋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上半身拼命往上抬,雪白的胡须不断抖动,嘴巴开了又合,“你,好,好好的,辅佐……”
他又看了太子一眼,“好好的!”
一语毕,宋琦便软倒在床上,胸口不再起伏。
太子一愣,几息过后,终于意识到这位恩师驾鹤西去,忽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先生,先生啊!”
秦放鹤看着那只长满老年斑的黄白的手,一时间五感俱失,直到身后阿芙的哭声响起,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位曾经提防过、怀疑过,又支持过自己的博学老者,走了。
天元四十五年腊月十七,酉时三刻,太子詹事宋琦去世,享年九十岁。
宋琦素以公正博学闻名于世,先后三次担任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园,后终于太子詹事,可敬可叹。
国失栋梁,文失锦绣,天元帝与太子俱都悲痛不已,亲拟谥号“公毅”。
因宋琦去世,整个天元四十六年的正月,京城内都没有多少喜庆之意。
思念故人的同时,秦放鹤也再添几分对生命的敬畏,频频前往董、汪二府探望师长。
算来董春也快八十了,莫说古代,哪怕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一个随时可能迎来死亡的年纪。
对了,陛下!陛下也六十五岁了……
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很难不去想这些,以至于董春都忍不住单独留下他说话,“人终有一死,若我故去,你也不必太在意。”
秦放鹤一时语塞,罕见地没能第一时间应对。
董春笑笑,示意他坐下,“你重情,这很好,但也不好。”
太重情的人不适合作官,因为容易被政敌拿到把柄。
这个孩子对外足够狠辣,但对内,总有些难以言表的柔软。
秦放鹤局促地搓了搓手,“是。”
董春又笑起来。
但恰恰就是因为这份情,上位者也好,同盟者也罢,才敢用他,才敢跟着他干,因为知道不会被背刺。
其实他们两个很少像这样单独说话,因为总有这样那样的忌讳和担忧。
但眼下,恰恰就是一个迫切更甚忌讳的时刻。
火炉上有烘烤的栗子,董春本人是不爱吃的,因为容易胀气,但秦放鹤喜欢。
他一边慢慢剥着,一边听董春轻描淡写道:“太子詹事一职,你更倾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