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们在倒地的瞬间便立刻调整重心,飞快地向两侧滚开。
巨大的熊掌呼啸而来,隐隐带着破空之势,尖锐的利爪前端在阳光下幽幽发亮,犹如金属。
谁也不敢想,万一被爪子抓到,将会是何等惨状!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待命的盾手再次上前,六面铁皮包裹的盾牌瞬间挡在爪子落下的必经之路上,“嗤啦!”
火星四溅,其中一面铁皮盾竟直接被抓烂!
进攻路线和视野再次被遮挡的棕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竟猛的抬起手掌,硬生生将那面盾牌拽了起来!
如此一来,就成了那一名盾牌手与棕熊力量的角力,她顿时拿捏不住,整个人都几乎被拔了起来。
危机时刻她果断松手,迅速就地一滚,另外五名同伴临时变阵,向内缩小了防护范围,再次组成完整盾阵!
但这么一来,黑熊身体上扬,重心上移,刚才被它自己护住的腹部那几处皮肉翻卷的伤口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阿嫖立刻出刀猛扑,对准眼前伤口一刀刺入!直没刀柄!
滚烫的血流了满手,阿嫖立刻听见上方棕熊愤怒吃痛的嘶吼,犹如惊雷,震得她头脑发懵。
而这一刻,棕熊的嘶吼声中隐隐带了畏惧!
它在怕!
它想跑!
“盾!”她大喊,芳姐等人的盾阵顺势下移,牢牢护住阿嫖,在这上方形成了盾阵、人墙和空腔的三层防护缓冲!
又有几名长矛手爬起来补上,从两侧照着棕熊身上的伤口狠狠刺入。
阿嫖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将身体拧成一张弓,刀刃狠狠向着棕熊想要逃脱的反方向撕扯开来!“啊啊啊啊!”
“吼!!!”
棕熊垂死挣扎,却已经是没有章程的进攻,大多数都落在了盾阵上,咚咚作响。那外面几名的长矛手却吃不住力,被挥动间的矛杆打飞出去。
锋利的刀刃势如破竹,一口气割开了这畜生的皮毛、脂肪、肌肉,刺穿了它柔软的腹腔。滚烫的血和着内脏,与腹腔内的污物喷涌而出,落了阿飘满头满脸,也浇了芳姐等人大半身。
“退!”
哪怕到了此刻,众人的队形也依旧完整,所有人都在盾阵的庇护下迅速向外退开。
几乎是瞬间,棕熊轰然倒地!砸中了后排三名盾手。
几百斤重轰然倒下,非同小可,已近力竭的三人闷哼一声,踉跄跪地。
刚刚脱险的几名弓手见状,立刻爬上前拖拽,将同伴拉到安全地带。
再回首看时,棕熊腹下已经迅速蔓延开恶臭和污血,眨眼汇成一小片血洼。
战斗结束,现场鸦雀无声。
从阿嫖当机立断打响这场战役,韩卫东等人便被深深震撼,中间他也几次试图从旁帮忙,却发现这一群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姑娘们训练有素,配合亲密无间,各套兵器、战术衔接无缝,外人想插手
都找不到机会。
若不管不顾贸然上前,或许非但不能救命,反而可能打乱原有阵型,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故而韩卫东只得一边保护王增,一边命人警戒待命,准备看什么时候阿嫖等人陷入危险,再行支援。
可万万没想到,前后也不过一刻钟,他们就等到了:
等到了战斗结束,无人死亡。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上前,一切仿佛都被定格,而阿嫖等人却连放松喘气都不敢,仍紧绷着神。
如棕熊之类的野兽,已具有了相当的智慧,与孩童无异,更善于装死。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那血快流成河了,也不见动弹。
“死了吗?”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体力最充沛的弓手捡起一根长矛,站得远远的,狠狠朝着熊眼戳去。
“噗嗤!”
眼珠爆裂,浆液尽出,然那棕熊却一动未动。
“死了!”她又惊又喜,失声喊道,“死了!我们杀死了一头熊!”
死了?
一头熊?
我们亲手杀死了一头熊?!
阿嫖顶着满头污血,脑中嗡嗡作响,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苍白褪去,安静褪去,危机感褪去,她终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周围并肩作战的同伴们急促的喘息声。
她扭头看了看芳姐,发现对方也在看她,眼底渐渐沁开迟来的惊喜。
“赢了!”她高高举起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熊血四溅!
“赢了!”
疲惫如海啸般滚滚袭来,瞬间侵占了四肢百骸,可她们的精神却极度亢奋,忍不住抱在一起又叫又笑。
这么多年的训练和外出游历途中,她们杀过鹿杀过狼,却从未杀死过一头近两人高的熊。
北星和那几个独人相互搀扶着过来,“你们很厉害。”
韩卫东等人也从迟迟回不过神来。
众人俱都呆若木鸡,仿佛见证了一场荒诞异常的梦,又像目睹了一阵飓风。
那飓风来得又快又猛,如此鲜血淋漓,如此刚猛暴戾,既充满了近乎兽性的狠辣,可从头到尾却又坚守了军人般令行禁止的严格与精准,有种矛盾的和谐,流畅得令人毛骨悚然。
方才这场酣畅淋漓的厮杀,零伤亡。
此时此刻,饶是韩卫东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些平均年龄不到一十的姑娘们,已经是一群非常成熟坚定的战士了。
她们确实有资格和己方平起平坐。
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阿嫖猛地扭头往这边看来,然后咧嘴一笑。
她是一个非常英姿飒爽,甚至可以说漂亮的姑娘,若是平时这样冲人一笑,自然是很赏心悦目的,但她此刻满身泥泞污血,刚与野兽近身厮杀的戾气尚未散去,一笑之下,凶意扑面而来,犹如厉鬼降世。
韩卫东等人的汗
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知是谁狠狠吞了下口水,“那个,来的路上谁笑话她们来着?”
实力是让对手乖顺的最好手段,没有之一。
屠熊后,阿嫖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韩卫东一干人等对己方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群男人会笑了,说话也不再那么硬邦邦的噎人。
谁说男人粗心来着,瞧瞧,只要有需要,他们可以比任何女人都细心。
一瞬间,仿佛连独人与韩卫东之间的关系,也和缓许多。
王增与同样心情复杂的韩卫东等人查看四周,果然发现了之前独人说的熊活动的痕迹,也进一步验证了阿嫖的猜测:
按照常理,棕熊本不可能在如此靠外的位置活动。
北星特意带今日参加狩猎的几个人来向阿嫖等人道谢。
阿嫖看着她们,很有点惋惜。这些人的身体素养非常棒,只是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人数也少……
“对了,那天那个同伴……”
北星沉默了下,语气平静,“埋了。”
回来的路上她就发起高烧,黎明前就咽气了。
她没能看到今天的日出。
虽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仍令人难受。
阿嫖缓缓眨了下眼睛,“节哀顺变。”
北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难过?”
阿嫖愣了下,就见她神色不变,语气也不变,“人都要死的。”
她们见证了太多死亡,多到数不清,如果每一次都痛心,早已心碎而亡。
正往回走的王增和韩卫东听了,不自觉停住脚步,神色莫名。
他们终于看到了这群独人的居所,确切地说,更像是窝棚,里面有老有少,还有许多像北星这样,一过了十岁就外出围猎的小女孩儿。
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的坟包。
王增张了张嘴,只觉嘴里发苦。
他知道这些人被赶出城后会活得很艰难,只是他一直不去想,因为心虚而不敢去想。
而此刻,所有一切都像那头棕熊的腹腔一样被人强行扒开,血淋淋的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看。
这些,也是他的百姓啊!
是朝廷下令要好生安置的百姓啊!
像月亮那么大的孩子还有五个,都胡乱裹着几块脏兮兮的兽皮,瘦得只剩下脑袋。此刻面对这么多陌生男人,她们都如受惊的小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缩在角落里,口中发出虚张声势的“嗷呜”,试图将闯入者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