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回宫后先向天元帝禀明情况,“秦侍郎当下的病情不甚危重,只是微臣观脉象,发现秦侍郎素来重思虑、紧心神,过去多年未有一日松快。这忧伤肺,思伤脾,眼下侍郎已有些损了脾肺,若长此以往,难保来日不积劳成疾,此番发作出来,倒不算坏事。”
自来慧极必伤,多因思虑过重,结合多年来秦放鹤的表现,有此结果也不意外。
天元帝忙问:“可调养得好?”
太医答道:“秦侍郎年岁不大,底子好,好生将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听了这话,天元帝才放下心来,命他日日去请脉,随时汇报,又派人往秦府传旨,叫秦放鹤不必着急回衙门,且先在家安心休养。
如今各处都已步入正轨,秦放鹤倒不怎么担心,正好在家避风头。
阿嫖也没急着回城外庄子上,每日帮母亲理事、带弟弟读书习武,再来陪父亲说说话,日子忙碌而充实。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转眼半个月过去,秦放鹤还没被准许回去上班。
他是真没想到只是一场小发烧,竟需要这么久的恢复期。
那位孟太医日日都来,随时调整药方,从原来的纯药汁到如今的药膳,花样翻新,愣是把个病人养得面色红润,生生胖了几斤。
孟太医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颇有种养猪仔的快乐。
人嘛,就得爱吃饭,有了胃口,长了肉,病就算好得差不多了。
直到九月二十五,孟太医才松了口,回禀天元帝后,秦放鹤终于被允许三日后回工部。
次日便有汪扶风和汪淙父子闻讯前来探望。
其实真正生病期间,除非以后就见不到了,没几个病人乐意接待客人。本来自己就病怏怏的不舒坦,人家一番好意,少不得要换衣裳见客,劳心费力陪着说话……如此这般折腾几回,怎么好得了?
所以秦放鹤告病假期间,上到师门,下到密友,都只打发了体面的心腹来问阿芙,一个都没亲自来打扰。
一看到秦放鹤,汪扶风爷儿l俩就愣了下,然后齐齐喷笑,“哈哈哈哈,子归啊,如今你也算面若桃花了!”
“这位孟太医调理人,果然有一手!”
瞧这脸蛋儿l,圆润粉嫩,果然是养好了。
秦放鹤:“……送客!”
父子俩一点不怕,肆无忌惮笑够了,这才坐下,然后说不几句话,又笑。
汪扶风那为师不尊的,甚至还上手拍了两把,眼见弟子的脸颊子肉抖了抖,扑哧一声,又笑了。
秦放鹤:“……”
不就是胖了点儿l吗!
二人一直笑到高程来才收敛,结果稍后高程进来,抬头看清秦放鹤后,也愣了下。
就,恢复得挺好!
汪扶风爷俩对视一眼,又开始笑。
秦放鹤都懒得搭理这群傻蛋。
你们的日常生活得多无聊啊
,笑点这么低!
高程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也是为了工研所的事情而来。
汪家父子不是外人,得到秦放鹤的默许后,高程便直奔主题,问为何迟迟不推行蒸汽磨坊和蒸汽纺机。
自秦放鹤叫停这两个项目已有数年之久,若说之前忙于研发蒸汽机车,可如今呢?总该有余力了吧?
听到这话,汪家父子对视一眼,没有开口。
秦放鹤不答反问:“为什么想推行?”
这还用问吗?高程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便如机车一般,可大大节省人力畜力……且此二物并不算复杂,略花点心思便可投入使用,为何不做?”
蒸汽机船的计算量、工程量、资金使用量都惊人的大,三五年间不可能有结果,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用零碎时间做点儿l有用的玩意儿l?
“那么节省下来的人力和畜力,又该去做什么呢?”秦放鹤继续问。
阿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听见他们在说正事,脚步就有些踟蹰。
秦放鹤瞧见她,微微颔首,小姑娘便踮起脚尖挪进来,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安静聆听、思考。
高程几乎被问懵了。
省下来的去做什么?
想做什么不成呢?
秦放鹤就笑了,“卢实让你来的吧?”
高程犹豫了下,“也是我自己想来。”
嗯,那就是卢实那厮怂恿的,秦放鹤点点头。
高程此人有个天大的好处,专心,可以非常主动摒弃外界干扰,专心研究,醉心成果。
但这也导致他,或者说工研所那群人与外界现实脱轨。
冲得太猛了。
专业的科研人员往往不大擅长政斗,作为曾经的政客,卢实显然还具备这种素质,但他毕竟也远离朝堂多年,虽然敏锐地觉察到某种苗头,却不再像当初那样笃定,所以才会选择推高程出来,摸摸秦放鹤的意思,摸摸朝廷的意思。
“纺机暂且不提,咱们先来说说蒸汽磨坊。”秦放鹤示意高程稍安勿躁,“普通百姓名下所有田地多为下田,以北方一家四口为例,约为三十到三十五亩之间,都折算成中田产量方便计算,大约是十五亩中田。就照小麦和玉米轮作,一年两熟,合计亩产也不过三百斤上下,而这三百斤还是分在两个时节……”
也就是说,哪怕风调雨顺,在玉米的加持下,普通农户一年顶了天也才收四千五百斤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