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牛家大管事,浙江巡抚见了都要给两分薄面的人,就因为这个鬼哭狼嚎的?
钱忠活像听见了笑话,冷笑连连,眯着眼看他,“你这些话,便是三岁孩童都骗不了,不如说回正题,他们究竟问了你甚么?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孙兄,你我之间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
当你开始觉得同伴口中出现了一句假话,那么这种怀疑便会如瘟疫一般疯狂蔓延、传染,进而质疑起其他的话和行为。
“他们什么都没问!”无法沟通的现实让孙远极度暴躁,“不然你去找他们对峙!”
在某种情形下,一方越激动,在另一方看来就越心虚。
钱忠嗤之以鼻。
还对峙,看此情形,保不齐有人已暗通曲款,达成一致,自然会护着,还有什么可对峙的。
人永远也不可能感同身受,刚刚经历四天禁闭的孙远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精神和心理辅导,但钱忠非但不能提供这种正面情绪价值,反而还在因为微妙的处境不断怀疑、讥讽,便如一轮又一轮利刃,在孙远尚未愈合的伤口反复切割,一步步将他往悬崖逼。
如此反应,直接压断孙远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受苦的是我呀!
你哪来的脸高高在上?
他箭步上前,一把揪住钱忠的领子,恶狠狠道:“你去,你去在里面待半个月试试!你为什么不去!老爷都对我委以重任,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怀疑我!”
你我二人同为大管事,我甚至还比你早入门一年有余,素日老爷也是更器重我多些!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放你
娘的屁!”连日来的种种也让钱忠急需发泄,要么中邪了,所以才说这些着三不着两的混账话,“说了四天,四天,哪儿来的半个月!再说老子凭什么去!”
此言一出,孙远整个人突然僵住。
他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只关我?”
他瞪着钱忠,目呲欲裂,“他们为什么不关你?为什么不关你!”
都是老爷的心腹管事,他们凭什么只关我?
凭什么你钱忠就能在外面逍遥快活说风凉话?
多日不见,你又做了什么,与谁接触过?
还有老爷,老爷连浙江巡抚的账都不买,为什么偏偏要给这小子下跪?
听说如今还单独开了个院子给他老人家,好吃好喝伺候着,为什么?老爷是不是与姓秦的那厮暗中达成了甚么交易?
听孙远越说越离谱,钱忠摇头,趁机挣脱开来,大口喘气,“你疯了,疯了!你真是中了他们的离间计了!”
他没办法跟失去理智的人共商大事,快步往外走去,“你先冷静一下。”
孙远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牛润田所在的院子。
钱忠向看守的卫士赔笑,“差爷,可否通融一二,让小人见见我家老爷?”
若在之前,钱忠哪里会如此和气?
可如今,自家老爷都跪了,其中必有缘故,弄清楚之前还是谨慎为上。
没想到沟通竟意外顺利。
那卫士嗯了声,抬手放行,见孙远紧随其后,竟复又堵上门,拉着脸喝道:“你不许进!”
已经一条腿迈进门槛的钱忠一听,才要习惯性拉他一同进来,可一看对方急头白脸的样子,便又将那话咽了回去,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进去找牛润田去了。
罢了,左右这会儿也是对牛弹琴。
“姓钱的你站住!”孙远如遭雷击,抓着拦路的长\枪喊道:“为何独独不许我进去?!”
三人行,若有一人落单,必生嫌隙。
守门卫士面无表情,“牛老爷乃是我家大人贵客,有言在先,不欲见你。”
说话间,竟有伶俐小厮送来新鲜欲滴的时令瓜果、美酒佳肴,那卫士也都一一放行。
若在平时,孙远必会怀疑这是离间计,但方才钱忠的质问已然令他热血上头,又有牛润田一反常态跪拜在前,如今听了这个,直若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