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县试(一) 二合一大肥章!

白云村跟他曾经住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安静,惬意,荒凉中透着几分烟火气,冷清又热情。

一切都好似被放慢了,没有令人烦闷的虚与委蛇,也没有避之不及的迎来送往。

好舒服,舒服得……像一场梦。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远处房顶上一根根胖乎乎的烟囱里咕嘟嘟冒着胡白色的烟气,那烟气随风卷曲着,渐渐散开,散开了……

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一点点沉下去。

秦放鹤看看树影,估摸着顶多再有俩时辰就该黑天了,扭头问道:“什么时候走?”

孔姿清骤然睁眼,面无表情看过来,也不出声。

秦放鹤:“……”

他直接就给气笑了,认命般站起身来,“昼短夜长,天冷路远,说不得委屈您住一宿……没别的屋啊,只好效仿先贤抵足而眠……”

孔姿清抿抿嘴儿,瞧着挺高兴。

他还没睡过大炕呢。

之前这家里的被褥铺盖都不太行,破的破旧的旧,隐约还有某种小生物,十分可怖。赚钱之后,秦放鹤便陆续换了个遍,炕席和褥子也没放过,扔的扔烧的烧,从头到尾翻新,又撒了生石灰彻底消毒,这才舒服了。如今还有几床新铺盖是没用过的,正好伺候少爷。

想到这儿,他自己都乐了。

这叫什么事儿嘛!

到底不大习惯炕上忽然多了个人,孔姿清也一时适应不过来,干躺着挺尸,两人半宿还睁着眼看房梁。

也不知过了多久,孔姿清忽然来了句,“我睡过比这个更差的。”

秦放鹤:“……谢谢您迁就啊。”

夸得挺好,下次别夸了!

屋里很黑,孔姿清似乎低低笑了声,又好像没有,只自顾自说道:“京城距章县数百里之遥,有时天气不佳,我们赶不到下个驿站……临时住处像个窝棚。”

秦放鹤噗嗤笑了出来,胸腔振动,“您还知道窝棚呢?”

就听那边轻声道:“从京城来这边的路上,我曾见过饥民饿殍……”

很可怕。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过着那样的日子。

当时祖父就在他耳边说:“看吧,睁大眼睛看着吧,京城繁华是朝廷,饥寒交迫,也是朝廷……”

那些歌舞升平的,是朝廷的子民;外面食不果腹的,亦是。

孔姿清努力去记,但有的时候,也不自觉会忘记。

他为此感到羞愧。

晚间落了点薄雪,晨起时地上白了一层,因怕再耽搁就回不去了,孔姿清到底没有久留,用过早饭便启程了。

昨晚睡前秦放鹤往锅里丢了小米和切成大块的干番瓜,一夜焖烧,早起就成了金灿灿的番瓜小米粥。

米粒炸开花,厚厚一层米脂浓香四溢,大块番瓜也都熬烂了,甜丝丝水果似的,不用加糖便已足够香甜。

孔姿清喝了一碗米粥,就着金黄流油的咸鸭蛋吃了两个白菜肉包。

有点撑,差点打嗝。

但他忍住了。

吃得挺美,孔姿清不禁来了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古人说的那些田园归隐,便是如此吧。”

秦放鹤凉飕飕接道:“嗯,然后自己洗衣做饭刷碗,每隔几个月还要清理茅房……”

孔姿清:“……”

少爷就不说话了。

秦放鹤亲自送主仆三人到村口,看着孔姿清利落地翻身上马,忽然就有点羡慕。

骑马啊,多帅!

孔姿清抖抖缰绳,“多谢款待。”

除了茅房和打碎的碗,都挺好的。

秦放鹤笑着后退一步,留出跑马的空地,“没事。咱们县学见。”

孔姿清也跟着笑起来,“县学见。”

说罢,又往秦放鹤身后看了眼,意义不明,这才脚跟轻轻往马腹上磕了磕,一抖缰绳,风似的跑远了。

直到主仆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秦山才挠着头上前,不大确定地对秦放鹤说:“鹤哥儿,孔相公方才是不是瞪我来着?”

自己也没得罪他老人家吧?

秦放鹤拍拍笨徒弟的脑瓜,顺口扯谎,“你看错了。”

送走孔姿清,秦放鹤就正式开始了县试准备。

头一个就是保暖。

县试头场二月初二开始,取龙抬头的好意头,但那会儿正是乍暖还寒,昼夜温差极大,天气说变就变,甚至还有突然降雪的可能。

正如受害人孔姿清所言,那号舍就是用石板砖瓦简简单单搭起来的棚子,造型酷似现代卖货的档口,正面连个挡风的墙都没有,感染风寒的风险极高。

考生们一待就是一整天,又不能随便起来活动,天气晴好的时候倒也罢了,但凡阴天刮风,一场考试下来,病倒的考生不计其数。

所以说,古代科举才是真正的德智体全面发展,但凡体弱一些的,没考完就先把小命儿送了。

号舍只提供桌椅和一个碳盆小炉子,剩下的燃料、午饭,都需要自备,令许多不富裕的考生叫苦不迭。

但临走前孔姿清告诉秦放鹤,“二月初常有薄雪阴风,若有皮袄最好不过……“

故去的秦父留下一件厚实的羊皮袄子,虽有些旧了,但十分暖和,也是他当年考试用的,如今正好给秦放鹤用。

再就是身上穿的,秦放鹤决定采用现代户外运动的洋葱式穿衣法,里面穿今年新做的单衣,中间薄棉袄,外面套秦山爹给做的兔皮袄子,再加那件大羊皮袄就足够了。

入场检查非常严苛,为防夹带,两件皮袄都不能带里子,棉袄也得要手一捏就捏透了的……

如此这般折腾了大半个月,总算备齐了。

转眼到了正月,别人尚在新年气氛中久久不能自拔时,准备参加今科县试的学子便已经陆续前往县衙礼房,预备领取“廪保互结亲供单”。

“谁考?”那礼房的公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放鹤袖着双手,站得笔直,礼貌微笑,“学生白云村秦放鹤。”

公人诧异地看了他许久,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不禁啧啧称奇,到底是给了一份,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他填写。

十一岁,乖乖,这是本县有史以来最小的了吧?

能行吗?

因这边的动静,引来许多人围观,那公人核对了户籍文书,发现来人竟父母双亡,不禁多了几分怜惜,耐心指点一回,又问:“保人找好了么?”

白云村什么的,近几年可没有考生呐。

秦放鹤点头,“廪保和互保都已找好。”

廪保自然是孔姿清,五人互保他无能为力,得罪人而不自知的孔姿清更指望不上,便委托了孙先生帮忙搜罗。

如今孙先生对他那是但有所求,必全力以赴,原本去掉秦放鹤只需要四人,他足足给找了五个!

“多找个保险嘛,到时候看看,万一有哪个不合眼缘的,或是属相生辰冲了的……”

秦放鹤心道,您想得还挺周全。

不过事实证明,还真就是经验之谈,到了约定日期,六个人只到了五个!说是另一个临阵脱逃,怕了,决定明年再考!

秦放鹤进门一瞧,嘿,还有个熟人!

关中兄,感情您去年没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