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初露(二)

他们什么都不图。

这个角落的视野很不好,距离周县令等人所在的主楼也远,除了听个响儿之外,站在地上的绝大多数人其实是看不到什么热闹的。

不过此刻,蹲在地上写诗的少年才是最引人注目的景致。

“呦,这字儿可真好看……”

“瞧瞧人家才几岁,都会作诗了,二宝,你家去也学起来!”

“我不……”

“嘘,别出声!”

就为了这一刻,秦放鹤准备了很久,再下笔时出奇冷静。

孙先生的叙述,秦海的坊间传言,还有那本珍贵的批注选本,再加上刚才自己的匆匆一瞥,一点点构成周县令的轮廓:

南方人,中老年,仕途不畅,官声不错,政绩尚可,政治手段相对温和,总体而言,算是一位比较务实的地方官。

秦放鹤非常清楚自己的缺点,诗词构造方面灵气不够。

这是天分问题,哪怕再给他一万年,他也成不了李贺、李白那样灵光闪烁的天才诗人。

同样的,他也极其明白自己的优点:实践经验,沉稳踏实,以及天生的政治嗅觉。

周县令,不,应该说大禄朝整套科举选官体系都非常现实,考试中对时政的看法占比很高,诗词只是次要的。

所以,只要秦放鹤正常发挥,绝对能打败一干死读书的清澈书生,排在上等。

但这还不够。

像今天的场合,周县令必然会召见几位合他心意的人,但具体几位?谁也说不准。所以秦放鹤不仅需要上等,还要尽可能名列前茅。

他需得让对方第一眼就看出自己的不同来。

一炷香很快过去,陆续有雪白的纸片被送到主楼上首的山水纹酸枣枝大桌上。

“今年卷子不少,”一名官员略啜了口茶水,对周县令笑道,“大人先请。”

“哎,同来同来,共赏共赏,保不齐这里头就有来日才俊……”周县令随手抽了几张,散与身边几位官员,又打发人与隔壁桌几位县学教授送去一些。

众人相互谦让一番,便都对着灯品评起诗词来。

本就是为了打捞沧海遗珠,给散落民间的读书人多一点出头的机会,所以只要有胆量能写字,什么人都能来试一试。

这就直接导致了作品水准参差不齐,让在场众人十分煎熬

这是甚么东西!连官文都写不好,竟也敢学人作诗?

字倒也罢了,典故却是信口胡说,牵强附会,可笑可笑……

泛泛空谈,不知天高地厚,浮躁!

本官岂要你来溜须拍马?不知所谓!

周县令频频摇头,渐渐有些烦躁,又揭开一页,忽见一笔好字冲入眼帘,顿觉身心舒畅。

再看内容,唔,难免有些想当然,不过这是白身们的通病……格律不错,典故用得也巧妙,辞藻华美,不错,很不错。

旁边的高主簿一直偷偷打量周县令的反应,见此情景,适时笑道:“大人可是瞧见了俊才?不妨说与下官听听,也叫我们欢喜欢喜。”

周县令却卖个关子,“不光有,竟还是老熟人,你若猜着了,我便给你看。”

众人都跟着笑,当即七嘴八舌猜起来,一时气氛融洽。

却是那高主簿最擅揣度人心,想了一回,“莫不是孔大人家的麒麟?”

周县令哈哈大笑,把手中诗递过去,高主簿细细看了,不住点头,又与人传阅。

孔大人乃本地一位乡绅,曾官居四品,前些年告老还乡,如今带着孙子住在章县,今日祖孙二人也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