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傅氏有强援,徐夫人用手搓了搓脸,今日脸都笑僵了,她和丈夫早已相敬如冰,早些年她每每月事来的时候,他都会安慰她,说不打紧。夫妻二人也的确努力,比起二叔两头大的事情出了,她的后院很清静,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可慢慢的变了,尤其是生下丽贞之后,这五六年来,她们夫妻行房事已经只是完成公务一般,没有半点柔情蜜意,甚至这一年来她们夫妻都不同房了,若非为了丽贞,夫妻二人能在外人面前维持表面,其余多是她一个人住这间大院子。
冷冰冰的,除了下人一概没有。
今日不知怎么见着小傅氏神态轻松,眉宇间都是气定神闲,反而是傅氏不安其位。人之境遇,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小傅氏不过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因为有几分和傅氏相像,才被选作续弦嫁到娘家,当年正主回来,徐夫人都有些可怜小傅氏,没想到现在她生了儿子又得了宠爱,就似乎没了忧愁。
“丽贞睡了吧?”她随口一问。
丫鬟盼儿连忙道:“姐儿在碧纱橱里睡的正香呢!”
徐夫人笑:“这个丫头就是个缺心眼儿的,我看二房那几个丫头有八百个心眼子,她却这样天真烂漫。”
盼儿道:“这还不是因为二房情况复杂,正夫人就有两个,妾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哪像咱们姑娘,这叫性子纯真,是好事儿啊。”
“什么性子纯真,是天生不想事儿。天性豁达爽快,这样也好,她总会活的自在。”徐夫人倒是觉得女儿没什么不好的。
她只是有点羡慕小傅氏:“你说她怎么运气这么好,生了个白胖小子,看老太太那模样一下就喜欢上了。”
盼儿劝道:“这三太太也是隔了五六年才得了这个儿子,兴许今年您也能得一个儿子呢。”
这些话让徐夫人觉得没意思,鸡肋一般,只是她突然道:“你看我把四哥儿过继来如何?他还那么小,只是个奶娃子,我养着,还不就是我的儿子了。”
盼儿心道这么多年,别人劝夫人,她都只是应付,却完全没想过过继的事情。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还真是想通了。
作为丫头她当然无条件支持主子的任何想法,“以前您喜欢书昭少爷,只是他早已懂事,到底不会亲近咱们,现下选四哥儿也挺好。”
徐夫人虽然还希冀自己生一个,但是想着先过继一个也不亏,若是她再生下一个,还给二房就是了。
她倒是没想过小傅氏会拒绝。
而小傅氏已经后悔了,她甚至眼圈一红:“我只是舍不得丽姝,她看起来懂事,可是还是个小孩子。她晚上睡觉喜欢踢被子,平日喜欢喝凉水,又做事情争强好胜,别人若说她哪里不好,她就半夜一直起来学的人。这样下去,若是苦苦熬着,如何是好?相公我后悔了。”
虽然今年二十岁了,小傅氏哭的鼻头红红的,她青丝散在耳边,头发蓬松,显得脸小小的,看着楚楚可怜。
刘承旭搂着她入怀:“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好好好,我再想办法,如何?从老太太那儿吧女儿带回来。”他在心里还是觉得小傅氏很真实,她既觉得女儿养在老太太那里当然好,但同时,在权势富贵和女儿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女儿。
“真的吗?”小傅氏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很是惊喜。
刘承旭点头:“这还有假,我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反悔的,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小傅氏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刘承旭有时候很庆幸,他最终还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
次日清晨,丽姝很早就醒来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娘想把她要回去,只是起床时有点失落,因为平日这个时候娘亲都会端早点到床边,有时候还喂她吃饭。
从一个娘亲的娇娇宝贝到老太太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在这里可要懂事些才好。老太太养她在膝下,是让她懂事乖巧,不是想看她撒娇使性子,那是对自己亲娘的。
水芝替她穿鞋,丽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才初来老太太这里,水芝姐姐,不知这里有什么规矩呢?”
水芝轻松道:“也无甚大规矩,平日服侍老太太自有下人服侍就行。”
“哦,我知晓了。诶,对了,昨儿我进门看见一个丫头抱着狗儿,她是专门养狗的丫头吗?一直替祖母养狗。”丽姝故作感兴趣的问。
水芝仰起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您说的是流苏吧,她是去岁才来的,她这一来,把狗儿伺候的可好了。原本她是在膳房做事,那时,老太太刚从湖广过来,胃口不佳,恰逢老太太的娘家侄儿送了几尾黄河鲤鱼过来,她就做了一道糖醋黄河鲤鱼,让老太太展颜。因此,她就被调到老太太的小厨房来了,又不知道从哪儿抱了只雪白的狗儿过来,老太太平素在家有那狗儿陪着,倒是开心不少。”
丽姝听闻心道,这应姨娘,不,现在的流苏倒的确是做的好啊。
她当听完就说其她的话了,水芝也只当她小孩子好奇,水芸知晓老太太派她们服侍三姑娘,将来肯定是一直伺候的,有意说知心话给丽姝听。
“只不过这个流苏脾气不太好,在膳房时早早拜了干娘,仗着她干娘的势头,欺负好几个一起进去膳房洗菜的小丫头呢。”水芸是魏妈妈的孙女,性情平和也不冒尖,因此不大喜欢那种战斗力太强的人。
知道进去找靠山,找到靠山立马对付和她有仇的人,之后又努力出头。
这样的人,也难怪才十岁就已经混到了老太太身边来了。
她们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有人进来,不是应流苏又是哪一个,她手里端着精巧的几样小点进来,原来她是奉老太太的命送小点来的。
“你替我多谢祖母了,祖母已经用早膳了吗?”丽姝笑着问流苏。
流苏见眼前这位小姑娘目光湛然,她一向自负美貌,没想到居然见到三姑娘这样出众的外貌,她闻到一股相似的气息。
大抵前世没有丽姝在老太太屋里住过,娘亲又常常不出来,她都很少过来请安。
应姨娘是怎么去到爹爹房里的,她还真的不知晓。
丽姝了解过了,就不太在意了,尤其是所谓父亲的男女之事,她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要偷腥偷欢的男人是挡不住的,也怪不到女人身上。
就像傅氏和身边的人,总觉得是小傅氏抢夺了刘承旭的宠爱,可若是刘承旭没那个心思,会如此吗?
因此,应姨娘若只是争宠,她无所谓,但是她害人,她肯定会对付她。
流苏回道:“老太太那里正用着呢,正好今儿休沐,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那里陪着,便让我送来您这里了。”
爹爹和大伯都在老太太那里,丽姝表示自己知道了,流苏很有规矩的退出去。
刘太夫人起居饮食都非常讲究,早上她吃的很是清淡,红枣桂圆熬的粳米粥,配着腌笋和一碟炸的金黄的鹌鹑蛋,还有腌的鹿肉。
刘承旭在外官多年,倒是吃起来放荡不羁,吃起鹿腿时,直接用手撕掳开了吃。
“来,这里还有风腌的果子狸,你也拿过去吃。”刘太夫人很是心疼儿子。
这个儿子很倔强,年少时举神童举,后来年少考中进士。当年固然也是因为他爹的原因外放,但究其根本还是他年少气盛。
于是,刘太夫人道:“我听说你那位同年于仁上了一道痛骂皇帝不理朝政的上疏,如今怕是不大好了。”
本来刘承旭想来说丽姝的事情,但一听到此事就连忙问了起来,他兄长刘承宗在锦衣卫做事,刘承宗道:“于仁原本仁大理寺评事,前途一片大好,大抵是皇上有半年没上朝,他出来上谏。为人臣者,怎么能张扬君主之过,还好皇上把折子留中不发,又有首辅帮忙说话,恐怕有杀头之祸啊。”
刘承旭急道:“我是知道于兄的,他是个忠君爱国,正直敢言之人,当年他与我不过数语,却散尽身上带的钱财,替我治病,不成,我等会儿去了吏部,再去他府上。”
刘承宗劝道:“我看被罢免也是好事,等过一年半载,你再替他周旋一二,岂不是很好,现在这样去,倒是撞枪口上了。”
“如此也是。”但刘承旭终归不放心,让常安去于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于仁也是官宦子弟,其父官至右佥都御史,还任过多年吏科给事中,属于言台领袖,人脉也不会少。
现下刘承安还有差事,草草吃完就走,留下刘承旭想起小傅氏又道:“娘,我昨儿听秋君说您把丽姝留在身边了吗?”
没想到小儿子居然问起这个来,刘太夫人笑道:“是啊,我见她乖巧懂事,又伶俐可爱,你媳妇儿刚生下瑞哥儿,一时照顾不到她,不如到我这里来。”
刘承旭堆着笑:“谁不知道娘您是真慈爱,只是就丽姝一个养在您膝下,其她人可都是您的孙子,她们怎么想呢?”
刘太夫人不会认为是小傅氏不愿意,她很快就想到了傅氏,肯定是她说的。
当年山阳县响马攻城,儿子把唯一逃生的机会让给她了,可响马也不过影响月余,傅氏却不见了一年啊,她也没有打听过自己的丈夫怎么样了,也不传信回湖广救人,更不去有司衙门告官,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再出现时,她亲妹妹已经嫁过来了,她又要做大房,把嫡亲的妹妹当妾使。更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是,她自己的儿子没了,就让身边人去陷害亲妹妹,还好是小傅氏福大命大。
一年那么久,又没有追兵追她们?她带足了银两下人,又是官眷,怎么就能消失那么久。
可是为了孙子,刘太夫人忍了,但现下书昭去世了,她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当下刘太夫人就道:“等你的任命下来,你媳妇儿就跟着你外任,你们家二郎三郎都得留下来读书,你们家的大丫头二丫头几个总不能再跟着你外放吧,尤其是大姑娘可是都十岁了,要走动起来了。所以那傅氏和苏姨娘都要留下来照顾,丁姨娘膝下只有这个女儿,她肯定能照看,那丽姝呢?所以我照顾也实在是分属应当的。”
谁能生,就让谁多生点。
小傅氏也不过二十岁,看起来好生养,丁姨娘和小傅氏年龄相仿,这两人都年轻,倒是一起跟着去外放挺好。
反正丁姨娘不是那等爱作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