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闻之宴和方慈的婚礼之后,陈巧月就去了挪威。
那里气温低,天儿也整日阴沉着,她待得更舒坦。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讨厌起艳阳天了,日头毒辣得让人心烦,好像人必须要热烈开朗一样。
她在那儿待了足足两个月,方慈和姜糖一起来看她,俩人见她整个人黯淡无光,背地里一合计,编了个借口,把她弄回了京市。
她陈巧月多机灵一个人啊,当然是隐约能猜到,俩是看不下去她如此颓靡了,期待着把她弄回家里,她状态能好起来。
她不负众望,回到京市第一天就神奇地重新焕发了光彩,招呼着攒了个局,邀请大家喝酒,为她接风洗尘。
虽然没人刻意讲,但众人都默契地没对李佑贤提起这事儿。
那一晚,陈巧月包了家夜店,亲亲热热地挽着齐润的手臂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结婚后,方慈一直在筹备律所成立的事儿,许多手续要办,闻之宴带她见了不少人,下班后,偶尔会带她跟展成亦姜糖那对夫妻一起小聚,由此,方慈和姜糖也渐渐熟络了。
这晚,闻之宴在出差,展成亦要加班,所以她俩一起来。来得早,见到陈巧月身旁站着齐润,心下都很意外:
这个节骨眼,带着齐润做什么?难不成开始发展感情了?
俩人对视一眼,陈巧月已经迎了上来,不给人发问的机会,笑靥如花,“哟,两位太太。”
一直到所有人陆陆续续到齐,方慈也没寻到机会跟陈巧月说上句话。
陈巧月像是兴致高昂,端着酒杯在舞池里卡座里,各个包厢里乱窜,跟这个拼拼酒,跟那个聊几句。
她其实是挺傲慢一个人,搁以前,这种局上她一定懒恹恹的:她才没那个功夫跟所有人搞好关系呢。
可现如今,大约是结了婚,为了双方家族利益考虑,也得做做样子。
趁她去洗手间的功夫,方慈和姜糖过去,问,“月月,今儿怎么齐润也在啊?你们……”
陈巧月拿纸巾擦手指,斜睨她们俩一眼,耸耸肩,“毕竟是我老公。”
姜糖把洗手间门关上,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听说齐家出了点问题啊,你不知道吗?”
“知道。”
陈巧月一脸平淡无波。
“那他今儿这么殷勤跟你来,充当这男主人的角色,岂不是摆明了临时抱佛脚,怕你们陈家这棵大树跑了啊?你怎么还这么傻,由着他跟来?”
姜糖跟陈巧月从小就认识,以前还是陈巧月小跟班的一员,关系更近些,说话也更直接。
陈巧月默了几秒,眼睫低垂,像是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重又抬起脸,笑着,“……要不然呢?”
“该割席要割席啊,你不会要跟齐润共沉沦吧?”
陈巧月长长出一口气,意兴阑珊不想再多说的模样,“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俩是为我好,但……我老爸下了通知了,让我把齐润稳住。”
这下姜糖也吃了一惊。
圈里谁人不知,陈家家主陈昊东就陈巧月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捧在手心,宠得无法无天。
眼下,女儿已然身处火坑,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陈巧月淡嗤了声,“没必要摆出这幅表情啊,没到那份儿上。”
她像是很想得开。
家族公司利益大过一切,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这是她结婚后这一年学到的道理。
简直他妈的是真理啊,她心想,人会跑会背叛,钱不会。
姜糖盯她两秒,冷冰冰说,“……陈巧月你变了。”
陈巧月本来已经在拧门把手准备离开了,听到她这话的语气,干脆把门一反锁,抱臂靠在那儿,吊着眼睛极傲慢的模样,拖着嗓子,“哦?怎么说?您请指导指导。”
“搁以前,但凡齐润跟你提起说要参加你的聚会,你肯定会当场给他甩脸色,让他下不来台,甚至,如果陈伯父真那么说,你肯定会当场跳起来不同意。”
姜糖像是恨铁不成钢,愤愤地说,“那齐润不过是个圆滑世故的油子,又老又丑又恶心,外面的情妇多得两只手数不过来,就这样的人,值得你这么做?值得你跟他捆绑在一起?!”
陈巧月平静地听完她这一席话,冷冰冰笑着,“……那我问你,如果展成亦出了事儿,你也会马上抛下他?”
姜糖几乎难以置信,“这能一样吗?我跟成亦——”
“哦对,你们有真感情,”陈巧月打断她,笑眯眯地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吵吵闹闹一起长大,长大顺理成章结婚。你就是个爱八卦的死八婆,但就他妈的神奇了,展成亦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听你在那儿叽叽喳喳,他觉得你可太有趣太可爱了。”
攻击完姜糖,尤嫌不解恨,她又转向方慈,继续道,“还有你,方慈,整天在那儿给我装白莲花,扮你的清冷美人,但凡掉个眼泪,表现出一点点小失落,那高高在上的闻少爷就跟天塌了似的。你抛弃他出国,一走就是四年,他还是跟着你护着你,你都不知道吧,你在伦敦住的那些破地方,他都帮你清理过,什么醉汉混混,那么些年,你遇到过一个吗?走在街上被抢过吗?都没有吧。甚至但凡你给他点甜头,他就摇着尾巴扑你,像条狗一样。”
说完这一长串,陈巧月唇角的笑还是纹丝不动,“是,你们都是跟爱的人结婚,我不是,但我不能维护自己的婚姻吗?怎么,商业联姻低人一等吗?这世界上只有你们的真爱值得歌颂吗?”
当她小跟班那些年,姜糖早见惯了她的刻薄,但这么多年姐妹情谊,都是真心为了对方好,没成想,竟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眼泪夺眶而出,姜糖哭着说,“陈巧月,你真的太过分了。”
陈巧月依旧平静得要死,反手开锁,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滚出去。”
姜糖跺着脚呜呜哭着出去了。
方慈还站在那儿。
除了一开始有些微微的惊讶,她后面
就没太大情绪波动了。
她确实如陈巧月所说,扮得清冷美人的模样,仙气飘飘的蓝灰色柔顺长裙,那头乌发,连头发丝都是冷淡地搭在肩上,这时候她一手抓着另一手手腕,注视着陈巧月,一言不发。
她这样平静看人的时候,眼神显出一股力量,以前,宋裕泽被她震住过好几次。
陈巧月却刻意没有去看她,不想跟她有眼神接触,径直抱臂转身出去了。
她又回到一楼,去吧台要了杯纯威士忌,浅浅的酒液,她一饮而尽,而后去舞池里摇着头发蹦。
大概还是不畅快,她抢过话筒,要dj换个音乐。
dj拿钱办事儿,立马给切了节奏更强的,密集的鼓点震得人心里发慌,陈巧月却爬到舞台上,热舞一番。
台下男人都疯了。
陈大小姐以前就出了名的爱玩儿,但她眼界高,送上门来的男人一概看不上,只有男人眼巴巴贴上去给她跳舞给她表演的份儿,想让她给大家这么跳一场?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老公齐润可还在楼上包厢里头呢。
个个心里这么犯嘀咕,可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了,几个胆子大的男的,爬到舞台上要去贴她。
陈巧月浑然不觉,扭胯摸胸蹲着开腿,跳得起劲。
她个头不算高,将将一米六,但气质高傲身材火辣,皮肤又白,今天还穿着辣妹装,上身只一件一片式抹胸松垮垮地挂着,下身是件超级短的小短裙,茂密的长卷发甩来甩去,整个人火热奔放,让人移不开眼。
她也不是时下流行的所谓纯欲挂,她不屑于做出纯洁的眼神,浑身上下,要么是懒倦,要么是欲感。
这模样,出现在这夜店迷离疯狂灯光下的舞台上,直接就炸了场子了。
一两个男人爬到舞台上,其他人也跟上去,一瞬间几乎挤满了舞台。
方慈和姜糖刚好并肩下楼,看到这场景,几乎是同时拔腿就往下冲。
方慈从没有这么大嗓门过,“让开!”
被挤开的人本来是不满,定睛一看是闻太太,立刻个个往后退,给她让出通道。
姜糖从另一边抄上来,抱住陈巧月的腰,脸上泪还没干,拿过话筒就开始吼,“都滚下去!陈巧月的便宜也敢占,你们一个个不想活了吧?等她酒醒了,个个把你们脸给扇烂。”
方慈和姜糖合力把陈巧月弄进旁边一个小包厢里。
姜糖抹了把眼泪,“怎么办?她到底是为什么这样?难不成还是因为那个李佑贤?”
方慈也不清楚,陈巧月什么都不说。
她摇摇头。
姜糖踱着步,骂了句,“这个该死的齐润,这时候了,还搂着别的女人喝酒呢。”
陈巧月像是有点累了,躺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不动弹。
方慈坐在她身旁,用手指抚了抚她眼尾,又仰头去看姜糖,“你有李佑贤的联系方式吗?”
“有,但是我跟他不熟。”
方慈起了身,“那你照顾一下月月,我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她拿了包烟,从夜店后门出去,到僻静的小巷里,站在墙边,拨通了李佑贤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
“……佑贤哥?”
“嗯,阿慈,有事吗?”
李佑贤嗓音温和。他大概是在某个酒会上,背后有男男女女低低的交谈声,还隐隐有高雅的乐声在流淌。
方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给他打电话是否合适。
默了好几秒,她才说,“……是月月。”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但李佑贤甚至没有换个更方便接听电话的地方,依旧站在原地。
他没说话,像是根本没听见这个名字。
方慈只得继续说,“她喝多了,发酒疯呢。”
李佑贤还是没吭声。
方慈最后补一句,“你能来一趟吗?”
电话里静了几秒,李佑贤这才开了口,“……我在沪市。”
“哦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打扰了。”
方慈挂了电话。
李佑贤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脚下沪市繁华的夜景。
窗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长身玉立,儒雅风度,镜片后的眼眸却暗不见底。
助理以为他是累了,走过来问,“李总,要回酒店休息吗?”
明天还要去新加坡开会。
闻之宴在当地开展的项目拉了他参与,如果能成,他治下的原本的宋氏集团,又将上一个台阶。
李佑贤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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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方慈却没有马上回去。
她站在小巷里,有点一筹莫展。
她总觉得,李佑贤也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是个不卑不亢的温润君子,可现在,那温润好像变成了面具,他变得愈来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