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村民们看宣烨的眼神:“这人好像脑子有问题。”再看季文淑和钟信的眼神:“一对花钱找罪受的小年轻。”
季文淑是今年刚毕业的菜鸟,钟信比她早来一年。新人加前辈,男的端正,女的秀气,又是假扮夫妻,独处一室,难免有些暧昧羞怯。
然而俗话说,同居后,就不存在什么偶像或圣人了。再美妙的光环,一天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在一起,也给磋磨没了。尤其这边山里条件差,没网没管道没洗衣机,雨天漏水、晴天长霉,连个抽水马桶也无,这一对新手搭档便这样分工合作:两人轮流,一周打扫一次卫生和采购。
比方说这周一是季文淑去镇上做汇报顺带采购食物,钟信这天就得把恭桶拎去化粪池倒了,还得打扫卫生洗衣服,到了下周,角色调换。
这般搞个一回,这两人彼此看看也就互相祛魅了。之于宣烨,更是如此。好歹他俩不会没事干一直盯着对方,吃饭睡觉上厕所,连个抠脸的小动作也要分析一二。可对着宣烨,那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盯,盯完了还得上镇里汇报。
像季文淑,关于宣烨的问题,从一开始的:“这姓宣的,真的有五十八岁?咋个看起来才二十五嘞?”
到:“他穿的那么厚,那大长袖子,真的不热嘛?”
再到:“这人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不用上厕所?”“不会是便秘了吧?”
也就过了四五天。
搞得钟信不得不打申请,把宣烨的档案拆出部分,结合向导异能相关的一些基础常识给她讲解,什么是“精神力具象化”,“精神力纵深广度”如何理解,这个人形凶器一贯的训练方式与向导之家有哪些不同。
季文淑听完挠挠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长生’?”
钟信直接被噎住:“……”
“哎呀,仲哥我懂,”季文淑拍拍搭档肩膀:“你就想说这些都是科学嘛。但是你看看,这些哪里看起来像科学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周雨水,又挨了一周热浪,到了第三周,季文淑受不了了,带着满手满脚的蚊子包,或者说虫子包,跑去蹲点宣烨。
她是瞒着钟信行动的。搭档去镇上汇报了,屋里就剩她盯着宣烨。人是会对自己熟悉的事物产生偏好的,季文淑也不例外。盯着宣烨久了,仿佛熟了,就产生了一种对方仿佛也没那么可怕的错觉。
倒完恭桶垃圾等,她拎上一网兜芦柑,假装自己去拜会邻居,碰巧撞上了在林子里练“太极”的宣烨。钟信说那个叫昆仑掌,可在季文淑看来,跟老爷爷奶奶在公园里打的太极也没啥区别。再加上这家伙长得挺俊,虽然不怎么与人打交道,衣着装扮也怪,但对村民们都挺友好,平时就看看书、打打拳,感觉还挺无害。
“啊,你好,”季文淑这般介绍自己,“我们是来这边玩的,你呢?你是本地人吗?”
见宣烨不答,她兀自继续道:“我看你打了好几天太极拳,怎么刮风下雨还在练啊?”
这是一个难得的雨后清晨。不远处的梯田如同洗过一般,绿油油的,近处的树林子洒入了阳光,金灿灿的,还立了个宣烨在其中,一身古装红衣,美得简直像个电影场景。
然而当对方慢悠悠地一掌拂来,她却感到了一丝寒意,如同小虫攀上了脊背,攀谈的勇气消失了,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好意思打扰了……”她把芦柑放到一边的石头上,“这个是我们院子里摘的,送你了。”打算说完就溜。
谁料才起身,就见宣烨动作停了,忽然道:“你这样算是违纪了。”
这一句话全不在季文淑预料之内,把她一下说懵了:
“啊?”
“原则上,你们不应与我接触。”宣烨面色平静地说道,朝她走来,“陈志伟没跟你说过?”
陈志伟,他们地方局直属领导的名字。
这个名字蓦地触发了季文淑身上某个名为“恐惧”的机制,吓得她一蹦三米远,当场掉头就跑,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云港砚台路。
过了中山中路再一右转,便上了坡。视野从宽阔大道变为居民区小路。嫩黄鲜妍的迎春花从两侧墙头上探出,随着微风轻摆。
“所以,宣烨一早就知道了你们,”肖少华纠正了自己的叫法,“你朋友的目的?”
“对,”爬坡耗力气,李秀扶了把膝盖,被肖少华搀住了,“现在想想,这世间事,哪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她说话时,一朵迎春花被风吹落,打着旋儿掉到了她肩上。肖少华捻起,别到了她鬓边。李秀微微偏头,问他:“好看?”
肖少华点头:“好看。”
李秀笑着感叹:“妈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