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纠正他:“不是中科院的,是中华哨向什么所?”
年轻一点的女声接道:“研究所。”
中年男子道:“对对,前两天不还上了新闻?说什么著名某某专家来俺们这儿弄啥子汇报,成果喜人,我看就这人!这些个科学家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萧在心里默默地又给无数躺了枪的同行点了无数支蜡。
也是这时,面馆内一下安静了。犹如谁给收音机拧了下音量钮,人语声奇妙地减弱了。韩萧若有所觉地顺着食客们的视线朝门口望去,是一男一女,两人皆穿着普通,只除了男的肩上戴了个哨兵肩章,女的手臂上戴了个向导袖章。
他们进来的时候,女向导跟服务员轻声细语地点餐,面馆里有好些人结账起座就走了,又有好些人不约而同地掏出了自己的屏蔽器查看,确认运行良好才松了口气。这算是天元门事件后,哨向偶尔出现在普通人人群里引起的常态了。
韩萧也不由地拿出他的屏蔽器看一眼,巧的是,对面那刚刚对柴夫人表现出同情的马尾辫妹子也跟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妹子与他对视一眼,“嘿嘿”尴尬一笑。
食客们的交谈声减弱了,电视机里的采访人声越发响亮起来。
那对哨向点完了餐,朝韩萧他们这边走来。马尾辫妹子当即倒吸了口凉气,立刻被她同伴抓了下手,这妹子的气息一下屏住了。她们接着埋头苦吃,仿佛一时间只专注于食物。
女向导在电视机前伫立了一会儿,走到韩萧他们后方不远的一张空桌坐下,跟他们隔了几桌。那桌的客人一见他们进来点餐就走了,正好将桌子空了出来。服务员来收碗收筷,女向导对她的哨兵说:“亲爱的,如果我以后失感了……不能再给你疏导了,你也会那么对我吗?”
哨兵道:“开什么玩笑,我的伴侣只有你。不管你失没失感,有没有精神力。”
向导嫣然一笑:“我也是。”
哨兵讽刺道:“那种人,”他指着电视道,“就是哨兵中的败类,根本不配称之为哨兵!”
他话音一落,有几个普通人随即赞了声“好!”,韩萧见他对面的马尾辫妹子虽没出声,往那对哨向那桌偷偷瞄了几眼,显然是被触动了。
可韩萧总觉得哪里说不上的不对,待他将汤也喝了近底,买单出了面馆,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大厅里走了十来分钟,方了悟似的想道:绑定哨向间有精神链接,根本不必将话说出来,通过心灵传音就能交流了,所以……刚才那番话,就是故意说给他们这些普通人听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坐在高铁候车室里,韩萧看着前面几排座上悬挂着的一个电视机屏幕。
电视机里正放着一个新出的抗日神剧。这几年类型片各种内容禁的越发多了,就当前播出的剧情而言,也不知这剧怎么过的审。
此片当前进行到了一段日军用刑逼供共|产党人的情节。画面十分残忍暴力,什么烙铁、老虎钳、竹签、电刑都上了,只是不管多么严苛的刑罚,可怕的痛苦,那位共|产党员都咬牙挺了下来,连吭都没吭一声。焦烟从他赤|裸的皮肤上升起,留下血肉模糊的烫伤。日军变得暴躁,一边用日语骂,一边加大了刑讯的力度,说:“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我就放了你!”
可这共|产党员十分坚定,意志顽强,关于他们抗日组织的一个字机密都没透露。最痛苦万分的时候,只喊了一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复我中华”
叫声凄厉壮烈。
直到镜头给了门口,一个穿着日本巫女服饰,白衣红裤黑长发的美丽女子。女子步伐轻稳,安安静静地入了内,旁边打出了角色名和职务:向导。
那位共|产党人的眼中第一次透出了绝望,剧烈地挣扎起来:“不不”
仿佛这个柔弱纤细的女子比死神和极刑还令他恐惧。
方才给他用刑的日军倒是松了口气,躬身毕恭毕敬地用日语道:“大人您终于来了……我们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他的嘴太硬了。”
女子语声轻柔,悦耳动听如清淙泉水,“辛苦你了。都交给我吧。”
而后她走向前,也没拿起什么刑具,只是将手放在那位四肢被吊在刑架上的共|产党员额头上,静静地放了一会儿,收回手,恬然的侧脸目视前方,微微一笑道:“已经……全部读取了。”
特写中,那位共|产党员的眼神灰败了。
韩萧不用想都知道,现在这个剧的官方微博下,有多少人大骂编剧,又有多少人扬言要给剧组寄刀片。当年我方在缺哨少向的情况下,每一次对日抗战,都是一次巨大的牺牲,留在了史书上的只有一个个冰冷的数字。随着时间逝去,这百年前的鲜血与残酷,会像所有的化石一样,被风与黄土掩埋。时至今日,已没有多少人提起,到了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更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彼时亡国灭种的危机。
影像的冲击力是显而易见的,可看着这个电视剧的镜头,韩萧不知怎的,却想起了他年幼时候,看的一段BBC拍摄哨向婚礼的纪录片。
那个时候,韩萧记得他的父母还没离婚,爸爸偶尔出去小赌,回来被妈妈训斥,接着两人吵架,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垃圾倒没倒,菜的盐放少了,上完厕所不盖盖子,各种事都能吵。
十岁的他在他们吵架的间隙,偷偷开了电视。
纪录片很长,他记得不多,就记得影影绰绰大约是英国的伦敦,高大华美的教堂,耸入云天的塔尖,庄严圣洁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