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刚看完了一场生命的奇迹,就面对到了这个奇迹背后的残酷,敏感些的人眼睛已经湿了,还有游客想要上去碰一碰,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
“别碰。”一只手挡在了他们面前,穿着工作服的卷发青年冲着他们摇摇头,他的眼眸下垂,带着三分悲悯,但阻止他们动作的姿态却非常坚定,游客们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是要物竞天择,纷纷求情。
“能不能救一救啊,它说不定还有救。”
“就是啊,虽然是野生动物,但它生在动物园,这不就是命中注定吗?”
“不是,你们误会了,”陆吾适时插入,他站在濮落身边同样挡住了人群:“它出生只有一天,体重很轻,又有稻草缓冲,虽然这个位置的稻草有点少,但缓冲效果还是有的,它应该只是摔蒙了,这时候不能触碰它,否则结果会更糟,现在只能让它自己缓过来。”
人们被说服了,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那只趴到在草丛上一动不动的雏鸟,一秒、两秒、三秒,它的坠落只用了三秒钟,人类等待了很多个三秒,都没有看到奇迹发生。
站起来啊,你的妈妈已经走远了,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快站起来,只要你站起来,就能活下来。
要站起来啊,你的鸟生还很长,你还没有见过波光粼粼的大湖,没有见过碧蓝天空,没有用翅膀丈量过这片土地,没有听到人类对你们的歌颂,怎么可以停在这里呢。
站起来、站起来、要站起来。
无数心声汇聚成了一个念想,但它们都抵达不到这只小雏鸟的耳中,它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被多少人牵挂着,现在它的世界中只有它自己。
求生,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无论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一份助力而已,最终要怎么决定的,只有它自己。
它还太小,它在蛋壳里睡了28天,期间只能隐约感觉到温暖和寒冷,在温暖的时候很舒适,可以安心沉睡和发育,但在寒冷的时候,却很难受,那是生命力渐渐逝去的感觉,逼迫着它清醒,逼迫着它快点长大,快点脱离桎梏和约束,去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地方。
于是就在24小时之前,它成功啄开了自己的蛋壳,湿漉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做出了它鸟生中的第一个选择在没有母亲指明方向的情况下,跳下去。
然后它就遇到了如今境地,它跳歪了。
好冷,好疼,好难受,连睁开眼睛都好累。
妈妈的呼唤已经远去,哥哥姐姐们的声音也已经消失,只剩下它一个了。
它的鸟声还没有开始,它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恶又有多美好,它对这个世界理论来说不存在任何的留恋。
但是,但是啊
“啾,”它的胸腔鼓动了下,还没有多少力气的小翅膀扑腾了下,勉强撑起了它的脑袋,它冲着这个世界发出了它的第一声鸣叫,虽然那么孱弱,孱弱到除了它没有任何人听到。
但紧接着,它昂起的脑袋带动着身体,它从稻草丛中坐了起来,“啾啾啾”
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呼叫,它需要母亲的回应,好告诉它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大家不要出声,那小家伙在叫,看看母鸳鸯能不能听见,都别出声!”人类的气声连结成片,此起彼伏的“嘘”声像是一曲生命的奏鸣曲,带着这片土地上的善意。
“啾”母亲及时给予了回应,小鸳鸯立刻歪歪扭扭地冲着那个方向跑去,可能是摔跤的后遗症,也可能是它的确是这一窝最孱弱的孩子,它跑得糟糕极了,它是这一窝小鸳鸯里跑得最糟糕的那一个。
但它还是在道路的尽头遇到了带着小鸳鸯们扭头来迎接它的妈妈。
“啾啾啾啾啾!”小鸳鸯啪嗒啪嗒拱到了母亲身边,母鸳鸯对这一份失而复得也充满了惊喜,她用鸟嘴轻轻戳了戳小鸳鸯的脑袋,似乎是指责,又像是亲昵,然后它重新掉转过头继续向着湖水的方向前进。
这一次,所有的小鸳鸯都牢牢跟在它的身后,即便它们又要面对第一次下水的挑战也没有一只小啾掉队。
所有的小鸳鸯都成功下水,它们蜷缩起小翅膀,晃动着脚丫子,一个接着一个从游客们的身边游过,慢慢地向着湖中心不知何时支棱起来的荷叶遮蔽处而去。
“啪啪啪。”这是一个人的掌声。
“啪啪啪啪。”很多人也被打动着鼓起掌来。
掌声连成一片,鸳鸯们并不知道人类的掌声有着怎样的含义,它们正忙着探索这个全新的世界,但人类知道。
是感动,是敬佩,是对来到这个世界的勇敢生命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