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戚单凭一只手没法抓住三层的围栏将自己拉上去,只能任由身体在重力的拖拽下沉沉朝一层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上砸去。
她摔断了脊椎,却被纳米防护战衣很快治愈,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伴随着苦娑婆叉大张的血口将她淹没。
结果死亡并未来临。
谢阿戚看到眼前有道红色的缎带划过,它柔软却十分牢固,仿佛救命的绳子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
红缎的另一端在一个青年的手中,他用红缎勒住了苦娑婆叉堪比细针的脖颈,却不能将其折断,只能把苦娑婆叉往后拽开些,让它无法吞噬自己的脑袋,谢阿戚顺着青年攥紧红缎的细指骨往上望去,穿过他因没了发带桎梏散垂蜿蜒在身侧的发丝,看清了青年白如莹雪的熟悉面容。
“……谢印雪?”
萧星汐神色怔怔叫出他的名字。
青年闻言抬眸睨了她一眼,目光清冷,眉心微拢:“还愣着?打它啊。”
“我、我马上打……”
萧星汐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手忙脚乱举起枪,但她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另一颗子弹就已先她一步精准无比地穿过了苦娑婆叉的额心,让那只干枯似柴的削瘦怪物轰然倒地。
“废物。”
步九照冷漠仿若掺霜的声音自七楼遥遥传来,在空旷的塔楼旋梯间一遍遍响起回声。
萧星汐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只睁大了双眼,骇然地瞪着不远处的青年,目光与看苦娑婆叉无二区别苦娑婆叉死亡时,附近所有迦摩都会产生共鸣,变回怪物一分钟。
谢印雪迎着她惊慌的视线,动作依旧不慌不忙,拽住红缎发带稍加用力,将它从苦娑婆叉颈间扯下,重新束好脑后的长发。
“谢、谢印雪……”
谢印雪听见谢阿戚唤他,本来转身欲离的身形也随之停顿了瞬,却在回首的刹那瞥见一点寒芒闪过,与此同时,步九照也在朝他沉喝:
“谢印雪!”
青年在两道呼喊声漠然站立,孱弱清瘦的身影未曾有过半分闪避,迈出的每一步,行走的每一寸地,似乎都经过最周密详尽的计算,才使得谢阿戚手中高举袭来的光剑停下时,剑锋与他的脖颈恰好仅有一指微距之隔。
萧星汐犹疑地问:“……阿戚,你要杀了谢印雪吗?”
谢阿戚没吭声,但答案早就揭晓了。
再说用“杀”来形容也不准确,谢阿戚想做的是砍下谢印雪的头颅交给库尔特,以求得通关。
因为今天这一场猎杀行动,让谢阿戚清楚的明白:她们是不可能猎到苦娑婆叉的。
萧星汐枪法烂,和她没有半点配合,她们今天那么辛苦,到头来丢了人臂诱饵不说,好不容易猎杀的苦娑婆叉身上也仅有一肢肉能用,等于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谢阿戚已经看出来了,萧星汐就是想她死。
猎杀一只苦娑婆叉不容易,死一个队友却很容易,还能一劳永逸当初叶舟死去之后,他的尸体不就造福了崔浩成、冯劲杉和卓长东几人吗?
所以她们就算再次出来狩猎,她死在萧星汐枪下的几率,也比她们能猎到一只苦娑婆叉的可能性还高。
不过在刚刚那只苦娑婆叉死去的霎那,谢阿戚看到眼前救下自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生着利爪,身猬黑毛的枯瘦怪物饿鬼迦摩。
于是她忽然想到,既然想靠抗体疫苗通关那么难,那为什么不选个更简便高效的通关方式呢?
她想着,也动手做了。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副本规则就是这样制定的,她照做了,她没有错。
可谢阿戚现在望着已经变回人形的青年,望着他那双平静无澜,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却不知为何,忽然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她颤着松开握住光剑的手,缓缓滑坐在地上,涩声道:“抱歉……”
谢阿戚听到自己道歉的声音至意竭诚,里面的愧疚、心虚、自惭都是发自内心的,就跟萧星汐一边用射机枪击中她,一边说“对不起”时的语气一样真切;和她想砍下谢印雪头颅时通关的冲动一样真诚;与萧星汐想让她死在苦娑婆叉口中一样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