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时候的“燕昱澜”,却早已不是那个原装的,满心满眼都是柔弱无依江衔玉的燕昱澜。

靠着江离给的一张面具成功从暗卫跻身为昆仑剑派少主,陆九就算是心再大,也不可能不在意江离如今的情况。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对江离的牵挂与担忧着实多余……且奇怪。

他是见识过江离的武功以及诸多诡异手段的,心知以江离之能,压根就不需要他这等废物担心才对。

然而想是这么想,每夜梦回之时,陆九却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梦到地宫中自己与江离分开的那一幕。

在梦里的江离还是那么单薄,又薄又轻,就像是一小片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在泥泞之中很快就被蠕蠕而动的蛇群吞没了。

跟现实中不同的是,在梦里的每一次,陆九都会不由自主地直接甩开怀里的累赘,直扑过去。

在梦中江离的面容是那么清晰,那么的近,以至于陆九甚至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少年看似漆黑清冷的眼睛,还有淡色的仿佛在讥笑着什么似的薄唇。

江离的眼睛里没有陆九的影子。

在陆九的梦里,江离永远都是漠然而冰冷的,像是一尊用上等寒玉细致雕琢而成的玉观音。

看似慈悲,实际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真乖。】

对视的瞬间,梦中的少年总是会薄唇轻启,像是训狗似的对他低语道。

每到这时,陆九便会倏然惊醒。

再想起梦中最后那句漫不经心的“夸赞”,陆九身体里便会模模糊糊地蔓开一阵怪异的躁动。

就……真的很奇怪。

他一个倒霉催的被人赶鸭子上架谋权篡位假冒主子的暗卫,怎么还对江离那样的魔头牵肠挂肚到口干舌燥的程度?

他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愣了半晌,总算是给出了答案。

可能他真的疯了吧。

*

好在这也不是陆九第一次怀疑自己发疯。

事实上,从小到大,陆九都对自己的精神状况有着严重的担忧。

在他的自我认知中,他这个人,不正常。据说陆九的父母原本都是世代侍奉昆仑剑派的杂役,夫妻两个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意外过世。按照惯例,陆九被分配给了昆仑剑派中无儿无女的剑奴养着。

陆九管那人叫“师父”。

在记忆里,师父对陆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性子……唉,以后可怎么伺候主子啊?”

没错,陆九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学武天赋,以及,与天赋同样出类拔萃的散漫懒惰。他不爱习武,也不怎么听话,训练营里几百个孩子日日勤学苦练,满心都是长大后能选进昆仑燕卫为剑主效忠。而陆九满脑子都是躲懒吃喝,找到机会便要偷跑到山下茶馆里偷听旁人说书。当然,他每次都听不到最精彩的那一部分,因为每次师父都能精准地找到他,然后给他一顿痛打。

“小九啊小九,你这是要气死我!明明根骨如此上佳,但凡你努力点,将来必然可入燕卫护卫剑主。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燕卫怎么会选你这种好吃等死的家伙!”

每当这时,被打得满身是血倒挂在房梁上的陆九,看着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师父,都会觉得格外不解。

不当燕进燕卫就不进呗……

他既然能变成个武林高手,为什么不自己仗剑行走武林,除暴安良?再不济也可以负剑前往边疆,投奔镇北大将军,跟着镇北军扫平北寇,保家卫国。

何苦要像是狗一般,日日夜夜守着昆仑剑主内院的一亩二分地,被人呼来喝去,任其摆布?

可每当陆九真心向师父这么提问,得到的都不是答案,而是另外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什,什么叫被人当狗?!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们昆仑剑奴说出去,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敬?以剑为盟,忠心于主,这些话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