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素来铁一样好似没有任何情绪的摄政王,正经历着人生的低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废。

宋随意不想触霉头,所以乖乖坐在一边盯着他的橘子,直到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宋随意起身要走,关承酒才忽然问了他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发现了,说了你又不信,母后也不会信的。”宋随意道,“有些事总要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相信,我懂。”

与其说是不相信,不如说是不愿信。

人都是这样,遇见无法接受的事时总会找到诸多借口去哄骗自己,非要等到躲不掉避不开了才去做选择。而有些人宁愿一直自欺欺人,有些人则会面对现实,解决问题。

所以一样的事,有些人的痛苦伴随一生,只能学着去和解去相处,直到最后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而有些人的痛苦就像一块烂肉,挖掉的时候痛彻心扉,但等伤口愈合了,便只剩一道疤和一段记忆了。

宋随意不知道这两种哪一个更好,但他知道关承酒属于后者。

只是他不确定关承酒会怎么改变。

这是他第二次做这种事。

因为关承酒跟关玉白的关系太敏感了,插起手来就像在捋老虎的胡须,翻过一次车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无从参考。

“是我误会他了。”关承酒道,“我只是想他做好。”

“我跟王爷说过的,陛下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宋随意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王爷不该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

关承酒道:“他需要早些立事。”

“他已经在努力了。”宋随意道,“陛下只是小,并不蠢笨,相反,他很厉害。”

关承酒道:“皇兄刚登基时更厉害,做得更好。”

“那是因为先帝登基时已过及冠之年,自然做得好,你再给陛下十五年,他一样做得好。”宋随意重新坐回去,无语地看着关承酒,“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拧巴。”

见他不说话,宋随意又道:“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在吗?你让陛下再玩两年又如何?没必要那么急着让他独当一面。”

“我不可能一直帮他。”关承酒道,“再过几年……”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安静了。

像这样的话,多是畅想未来的,比如再过几年,他把担子卸下来,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但关承酒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担忧,还有一种很难觉察的无力。

“你怕时间久了,朝中和民间都只知道你这个摄政王,不把陛下当回事了。”宋随意点破他的想法,“所以你放任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不断传播,让自己变成民间的凶神,以后陛下亲政,朝中大臣和百姓都会欢呼而不是记着你这个摄政王?”

关承酒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宋随意也没多解释什么。

并不是他多聪明,只是他看过太多次了,这也是关玉白对关承酒出手的一个原因。

关承酒就是挡住他的那一座山,他越不过去,只能把山铲平。

但宋随意觉得,更重要的,可能还是感情的变化。

人都是复杂的,没有多少人是一成不变。

现在的关玉白的确是真心敬重关承酒这个皇叔,但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长大,开始接触外界,听说关承酒的凶名,听说关承酒是怎么把他当成傀儡,听说百姓心中都认为如果没有关承酒就没有他这个皇帝,听说关承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对他好不过是在施舍他。

一天两天还好,可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呢?

他开始怀疑,于是伸手去抓最后一根稻草,去回忆和关承酒有关一切,但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本就没多少的温情像是个幻境,只有恐惧像是烙印留了下来。

到那时候,关承酒就不再是教养他的皇叔,而是敌人了。

而关承酒还陷在自我感动里,把关玉白当作最亲近的家人,为了他、为了履行当初对兄长的承诺、为了对得起大齐千千万万人,阉割自己的情绪,像个机器一样牺牲自我,并理所当然地觉得关玉白会理解他的苦心。

宋随意不知道他这样是好是坏,甚至他都不清楚结局于关承酒而言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