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们是坐什么罪流放尚阳堡的?”
“窝逃,被人诬陷的窝逃。”王德麟说道:“顺治十六年,有个旗人逃奴跑到我家,声称若我爹不帮他躲过去就对官差说是实则我爹窝藏他,我爹害怕藏了他一回,此后便真被捏住了这个把柄,不得不一直窝藏,直到官府的人捉拿到我家。”
顺治时期的逃人罪的确有很大的不合理之处,窝逃之主比逃奴的惩罚更加严重,因此往往会被一些奸诈之人利用这个漏洞拉本分人家下水。
甚至有些逃奴以此为金科玉律,出逃一次二次乃至三四次,只要主人不将他们处死,被捉拿回去之后照旧当奴才,顶多是处境艰难了点。
但如果侥幸不被捉回去,直接找一户殷实的人家躲了起来,后半辈子就能当老爷了。只要这家人不想坐窝逃之罪,便一直得好好供养着他。
康熙亲政后深觉逃人罪的不合理之处,很快便将此废除,然而曾经因为窝逃罪家产被充公人也被流放的那些人家,并没有给予赦免。
现在说来王家的窝逃罪根本不是什么大罪,王德麟才有心劲这般奔波求告。
付师爷听完了王家父子被发配尚阳堡的来龙去脉,说道:“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若能成,这一两日就会召见。皇上是个宽仁君主,我觉着你所请八成可行,回去吧,把住的地方跟顺子说一声,别到时候找不到你人。”
这。
王德麟有些手足无措,恳切道:“付师爷,求您再想想办法。我这,我们多人一起来的,如果只有我家得了赦免、”
“八字还没一撇,这事成不成的我也说不上话啊。”付师爷笑着打断了王德麟的话,“我只是能跟将军提一句,叫你有机会面圣,如今你且不用替其他人担心,因为你们父子二人的所请还不一定能成呢。”
婢女给付师爷整理好了脑后的辫子,他站起身就走了。
王德麟追着出去,付师爷摆摆手,对顺子道:“给王先生准备些早点,我先忙去了,你吃了再回。”
王德麟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但他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付宅吃什么饭。
韩云明站在宅子外靠边的墙边,看那轿子远去了才注意到神情不乐的从付宅出来的王德麟。
“怎么,事不能办?”韩云明上前问道。
王德麟摇摇头,示意往前走。
“不是不成,付师爷说只能我有机会面圣,而且还说我们求多人的赦免,很难。”走在即将露出明色的天地间,王德麟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这几句话的。
“意思是,只有你们父子可能被赦免?”韩云明反应好一会儿才愤懑说道,“王德麟,你不能这么办事啊,这一路上的打点银子,到了地方的打点银子,都是大家一起出的,不能到头来只管你自己家啊?”
“韩兄,我是那样的人吗?”王德麟停下来抓了抓脑门上没及时刮掉的短发岔子。
韩云明气急:“你一个人进去的,谁知道你怎么跟那付师爷说的?”
“付师爷愿意帮我,是看在我那馆东聂老爷面子上。”王德麟说着把袖子里的银包子拿出来,“你瞧瞧,这银子,除了给差吏打点的,可少了一分?”
韩云明接着没有三十两的银包,却像是抱个大石头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兄,你若有面圣的机会,能不能、”
两人蹲在一株大松树旁边,满面愁苦的韩云明终是没把那句“能不能帮大家都陈情”的话说出来。
半晌,王德麟说道:“我只求皇上能看在我父亲年迈的份上将他赦免,我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韩云明惊讶:“难道赦免你们父子俩的恩情都求不下来?”
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一下子平衡了些。
王德麟道:“万一有波折呢。”
他不能让老父死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他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找到机会。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把握最大的机会。
毕竟他们谁也没有顾贞观那样的好友,能这么多年一直在京城为他找门路求情,听说都求到明相那里去了。
也因此宁古塔那些文人才被上面的人注意到,竟然下了个统一的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