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琰过去以后呢,李郁萧琢磨的是,最好啊,来个什么主帅穆广霖贪功冒进身陷敌阵,韩琰搞个什么亡羊补牢,扶大厦于将倾之类的,回来领功受赏,将来能在军政上插一手。
那么问题来了,穆广霖好端端守着北境,怎样才能让穆涵点头再派一个韩琰?他又不傻,他怎么会同意有旁的将领跟自家儿子分功。
因有今日一问,借着围雪茶话,李郁萧虽说没叫韩琰过来,他过来未免太过打眼,但说的主要就是他。
穆庭霜三言两语讲完,座中即知陛下钦点的将星是哪一位,韩琰,武襄侯的这个庶子,眼看要有大造化。
裴玄向殿外守候的人影看一眼,思索道:“或可效仿黄总管么?”
明面上黄药子是穆涵的人,为着打掩护,谭诩他们三不五时就要参黄药子一本,但实际上都知道他忠君之心与转圜说合之功,因都尊一声黄总管,“黄总管蒙陛下重用,为长久计,也在穆相处谋得信任,或可请韩少丞稍稍忍辱,也行此法。”
嗯,李郁萧盘算,如果有个三年五载的功夫,此计确实可取,但如今时间紧迫,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笼络住穆涵的信任,让他主动给韩琰授帅。
这时穆庭霜道:“若论门荫,武襄侯虽然一向与家父交好,可韩少丞之上,武襄侯尚有嫡子两名,其中他的嫡长兄也领的郎将职,若要分功于武襄侯,家父想必不会选韩琰。”
裴玄一呆,是啊,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倘若走穆涵的路子,那这份脸面十有八九要赏给武襄侯的嫡长子,横竖轮不到韩琰,裴玄自己既是嫡又是长,倒忘记这项。
这可如何是好?
座中陆续又有各自主张,汝文弼提一嘴先前秋天里的重阳论礼,几方文士儒生吵得焦头烂额,少不得最后是谭诩出面各自安抚,其中格外有学识又心术纯正的,就自然而然招募进太学,封好几个辟雍宫学士。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汝文弼道,“论礼没有输赢,可是若论骑射、戗剑及拳脚功夫,想必是能分得出高低。或可设一论武擂台,胜者挂帅赴北。”
李郁萧眼睛一亮,另有一名尚书少丞言道此法定然可行,擂台点将,这是高祖皇帝朝就有的先例,谁也说不得什么。
善,这是个思路,暂定下。
可是李郁萧思忖,如同案上一瓯拂雪,煮酒时倘若偷懒,不搁一勺子梅花蜜进去,那风味就会大减,擂台这计是不是还欠一点儿什么?
这时穆庭霜仿似无意一般随口道:“韩少丞功夫过人,陛下无须担心。”
陛下睃他一眼,朕哪儿担心这个?按照穆庭霜从前说的,自己点的火但凡烧着自己,那是废物,倘自家设的擂台自己的人赢不了,那是活该赢不了,李郁萧知道,韩琰绝不是废物。
穆庭霜又道:“只是天下英才如皇天平分四时,各有异标,朝中或有一郎将能与韩琰匹敌。”
?李郁萧问他:“谁?”
能威胁韩琰的擂主啊?且听这意思,也是郎将,如果擂台真办起来此人还一定会参加,那怎么办,给下点泻药么?
穆庭霜兀自微笑,却没向着上首,李郁萧刚想追问你乐啥呢,还没来得及问,听见他向李荼道:“殿下或许听过此人的名讳,姓荆名勒还,乃是荆睢将军长子。”
啊?荆睢的长子?李郁萧省一省,是呀,陪李荼读书的那是荆睢小儿子,荆睢四十余,算年岁也确实该有个长子的。嘶,荆睢的儿子,不用多,若得其父五分真传,或许就能赢下擂台,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好得很!
李郁萧脑中电转,忽然回过味儿,原来穆庭霜是这个意思!要达成一个局面,不是韩琰就是荆勒还,让穆涵选,他会选谁?荆家在南边的势力穆涵尚且头疼,正在费力气挤兑,他又怎会放任荆氏染指北境!
即便捏着鼻子,穆涵也是要选韩琰的。
李郁萧看向穆庭霜,想起自己曾觉着他能掐会算,“能掐”是因为他活过一遭,“会算”是真的会算,拿捏人心拿得真当是精准。
有心说一句什么嘉赏之词,李郁萧却噎住,因念自己一颗心,也是叫穆庭霜拿得死死的。
举目瞧见座中,裴玄眉开眼笑:“外兄好筹谋,两害相较取其轻,穆相此番要落入彀中。”汝文弼等也纷纷赞一句好计策,奉着盏要祝他的酒。而穆庭霜一派漫然,言语间是稳的,也不推辞,只清淡一声谢,手上也是稳的,看似只是要伸不伸两根指头拈着杯儿,实则稳如泰山,一仰头尽饮一盏。
李郁萧一时疑心,可是帘外一天一地的雪飘透进殿中么?十方世界的素雪是否全落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