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屈辱可想而知。
李郁萧心下不忍,盼着……韩琰怎么还没闯进来?黄药子呢?有没有机灵劲儿,应当即刻去请岑田己。
他贴着门低声道:“别叫儿子怨你一辈子,母亲,开开门吧。”
如此恳求,太后却不见心软,只有愈加气不顺,她道:“皇帝怨孤,不如去埋怨穆庭霜。他可比皇帝有决断,故意满宫里晃悠露出行迹,再用贴身之物诱皇帝步入彀中,可是干脆利落,此刻人恐怕已经回到自己府中。皇帝啊,你是襄王徒有梦,何必?从了孤的意思罢。”
饶是李郁萧已经猜到穆庭霜在配合太后,这样明言掀出来,他还是感到一种疼痛,一种迥异于左手小臂到疼痛。
因为臂上的伤有形,稍按一按即可止血,即可缓解疼痛,而这种疼无形,因此也无以消解,好似钻刀卷着刃儿在胸腹间割过,叫人肝肠寸断。
穆庭霜,好你。
恍惚间李郁萧听见外头一阵马蹄急奔,心里一点灰烬攸的死灰复燃,一星半点的火苗幽幽地燃起来。他想,朕是天子,你们竟敢如此算计朕。朕从未枉杀一个人,从未多收一粒粟,为兄为子为主为君,哪一项没有尽心竭力?朕只是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你们……
你们竟然如此负我。
他眼中血色弥漫,最后问一次:“太后开不开门。”
门外响起韩琰的声音:“太后娘娘请让开!”黄药子一迭声的使不得,女尼们指责御前内侍近臣不尊佛礼,双方僵持吵闹,唯独太后冷静非常:“皇帝在此临幸宫人,尔等岂敢擅闯。黄公公,还不去请掖庭令预备着册封录档。”
门内李郁萧又握着簪子扎一次,冷声道:“朕不曾临幸什么人,进来。”
陛下圣旨与太后懿旨相悖,自然以圣旨为尊,可太后就是寸步不让,挡在门口动也不动。韩琰敢和太后手底下的师傅们动手,但是到底不敢跟太后动手,正在犹豫间,忽然闻到什么焦糊气味!
门内李郁萧气喘吁吁:“朕已将点香的卷云炉掼在榻上,被褥棉物烧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再有挡门者,尔等就是弑君之罪。”
!门外众人脸上纷纷现出骇色,前些日子饮冰室的惨烈景象还历历在目!韩琰喝道:“传溅筒!护驾!”
手上一个手势,不由分说领着人往里冲。太后叫冲挤到一旁,张嘴冲女尼们骂道:“一群废物!”可是一转头,韩琰的人已经推开房门。
门一打开,里头已见烟气,陛下倚在门边,面色如潮可是唇色雪白!黄药子又惊呼:“陛下的手?怎叫流这么些血!”
众人又去看陛下的手,果然袖口一圈濡的血印,黄药子慌忙要去传太医领,叫李郁萧拦住:“去把里头弗忧县主救出来,送到栖兰殿,叫岑田己过去医治,其余人,”他平淡地扫一眼太后的方向,“其余人等不许踏入栖兰殿半步。”
韩琰扶着他,焦急道:“陛下也该先叫太医瞧瞧伤!”他没理,继续道:“加汝南王光禄给事谒者,朕不在宫中时戍卫栖兰殿,不能放任何人擅入。”
阿荼头一回领军职,必然尽忠职守,太后看着他的面子,应当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姜弗忧应当很安全。
姜弗忧是安全了,韩琰大惊:“陛下不在宫中时?宫中即将下钥,陛下顶着这伤还要去何处?”
李郁萧指一指韩琰的马:“朕要出宫,”他迎着太后的目光,没有挑衅,没有埋怨,只有静静的疏离,“去荷西佳处。”
陛下心意已决,不到地方不肯包缠手臂伤处,韩琰无法,陛下眼下也不能单独御马,韩琰带着他两人一骑,往宫外奔去。
陛下袖口一路淌血,血色糊在建章宫青色的石板路上,于是天子一怒,可下的狠心,阖宫皆知。
到地方时门房来迎,得知穆夫人正带着穆娘子回娘家小住,李郁萧道一声极好,又道你们不必跟着,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往西侧院行去。
他有一句话想问穆庭霜。
可同时他也知道,其实不必问,已经很明白。他只是,不想再呆在宫中。栖兰殿予姜弗忧养病,他能去哪?虽说北台殿宇繁多,但是宫中都是太后掌握,都不保险。栖兰殿在黄药子手底下倒是可保万全,也有数不清的配殿,可主殿给姜弗忧他就不能落人口实,他不能在宫里。
其实这些道理都不必说,他只是想来这里。
他还记得有一回来这里的情形,他亲手抄得古曲琴谱,此间主人不肯收,他作势要给掷进荷花池子,才勉强收下。上一回更好,干脆是他自己跌进池子。他还记得,头一回走时他也是满掌鲜血,这一回又是这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