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痛哼一声,脑袋叫磕着,疼。这动静引得四周宫人们围上来:“陛下可是摔着了?”“陛下怎了?”“这……”“可要再传太医令大人?”
眼见穆庭霜一力想要挣开袖子往外走,李郁萧不得已吃了吐,亲自收回成命:“不必,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们行礼出去,穆庭霜也跟着道:“是,臣也下去。”
“不是说你!”李郁萧揉着脑袋直起身,想要站起来。可他坐直都困难,走还没学会呢就想着跑,他的脑袋立刻晕眩起来教他做人,使他再次栽倒。这次栽的地方离榻边很近,皇帝陛下便形象很欠奉地缠着锦被滚到地上。
其实还好,毕竟这边儿床榻也没有很高,身上被子又厚,也没再磕着脑袋,哪儿也没摔疼,可不好的地方呢,李郁萧手心里头还攥着穆庭霜的袖子。
穆庭霜猝不及防,袖子那头传来一道拉力,生生将他带得没站住,歪到地上。不,不是地上,身子底下软绵温热,他一低头,身下是一床锦被,怪不得软,而被子里头……小皇帝裹在被子里头仰着脑袋,无辜地冲他眨眼。
“……陛下恕罪,”穆庭霜撑起身,要扶人起来,“臣唐突。”
李郁萧拽着不让他起:“到底怎了?朕是不是又做错事?”
“……没有,”穆庭霜语气软下来,“陛下先起身,地上凉。”
李郁萧才不,察觉有戏立刻顺杆儿爬:“那穆卿方才何故面色不虞?”
穆庭霜手撑在地上,生怕压着人,偏有些人不依不饶一定要紧紧拉着他,他无奈极了,只得摊开问:“陛下为何擅自改服丹药?”
李郁萧委委屈屈道:“鸿都观欺人太甚,不过是想盖一顶黑锅给那个牛鼻子老道,想叫他收敛收敛罢了。”
“陛下,”穆庭霜心气又升起几分,“丹药一途本就诸多谬误,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生吞那许多?”
甫一听闻小皇帝竟然一口气吃下两盒子的丹药,穆庭霜当时气得险些没维持住礼节,当场就想亲自领着人去把鸿都观拆了。好容易忍住,那会儿李郁萧还没醒,他盯着皇帝陛下煞白煞白的脸,脑中来来回回四个大字:胆大妄为。
他道:“陛下昏睡大半日,一度凶险非常,太医令试遍各种法子都无法将陛下唤醒。”
“苦肉计么,”李郁萧缠着道,“穆卿是为着这个生气?”
穆庭霜没答这半句,只问道:“苦肉计?”
啊,这边儿还没苦肉计,李郁萧解释说:“就是朕越是惨越是苦,咱们的计策越万无一失。”
穆庭霜若有所思:“童蒙之吉,顺以巽也。陛下柔顺服从以示弱,心愿不可得因此自戕,倒也——”他一低头,陛下的脸近在咫尺,他安静一刻,不由分说起身,“倒也合宜。只是地上万不能再躺,太医令还嘱咐的有汤药要饮。陛下,起身。”
陛下不肯,躺在地上耍赖:“穆卿,丹药一事是朕自作主张,穆卿可别生气了,好么?”
李郁萧再三追问,穆庭霜终于松口,说哪有做臣子的记恨君上的道理,李郁萧听了,欢天喜地爬起身,他的锦却被绞得乱七八糟,君臣两个花费老鼻子力气,才叫皇帝重新安安生生安置回榻上躺好,穆庭霜叹口气,端起汤药:“陛下,服药罢。”
方才在地上背着光,烛光不能及,暗得很,如今李郁萧瞧得明晰一些,发现穆庭霜两只眼底都透着红,李郁萧脱口而出:“朕昏睡这中间儿你一直守着?”
穆庭霜托着药碗的手一僵,半晌才嗯一声,李郁萧眼睛睁大:“穆卿这样要紧朕,又生那么大的气,是否其实是在气朕不知道轻重,吃不该吃的东西?”
“陛下,”穆庭霜只道,“往后万不可如此鲁莽。”
他手一递,这回陛下乖乖接过药,一饮而尽。他一点一点瞧着,心中一点惊心逐渐放大,确如这小皇帝所言,自己为何如此悬心?根本难以用计划之外、超出预计等种种由头解释,小皇帝昏睡不醒,他的担忧与这些俱无关。
到底是为何?
穆庭霜脑中搜刮来搜刮去,终于找着一个缘由说服自己:可不是要紧么,这个时候小皇帝还不能死。小事小情他仗着记忆全乎可干涉,大事上,终究没底。况且他还想要穆涵亲自再走一遭,到得终了再告诉穆涵一句:你错了。
因此,小皇帝还不能死。
这时李郁萧搁下碗,又疑惑道:“可是朕除却头晕,并没有什么不适。方才太医令神色也并不忧虑,甚至提前备的汤药也正对症。由此可见,他知道朕昏睡不是什么大事,也知道并不严重。那怎么没有直言告诉穆卿呢?害穆卿白白守苦这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