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园艺这方面原身还是有点造诣,寝宫周遭给弄的明花秀水草木成荫,而且不是一味堆砌,还挺繁简相宜。李郁萧一路看一路走,走着走着,一抬头瞧见已经行到凤皇殿东边的配殿,宫室正门口的牌匾是篆书,仔细辨认,是“梧桐朝苑”四个字。
李郁萧随口问跟着的内侍:“梧桐朝苑,这匾是谁提的。”
他本来闲聊,没想到听得他的问话,几个内侍却都腾地一下子拜伏在地,不约而同地一叩一哆嗦,嘴里不住告罪:“陛下赎罪”,“陛下饶命”云云。
?李郁萧心里一阵惊疑,这又是犯什么忌讳?他只得先叫几人起来,脑子里想来想去,他这身体小时候在宫里待得也不多,才几岁上就被打发到封地,但记忆中似乎凤皇殿的东配殿一直叫这个名儿啊。
“陛下,”这时不远处值守的一名羽林卫脱众而出,单膝给李郁萧行礼,“梧桐二字乃先帝钦点。”
“住嘴!”“大胆,妄议先帝该当何罪!”
刚才还蔫不拉几的内侍们纷纷精神起来,李郁萧对他们的捂嘴行为非常不齿,自己不愿意说就算了,怎么还拦着别人不让说?他亲自上前几步扶那名羽林卫起身,和颜悦色问道:“爱卿是何官职,平日在何处当差?”
弁甲直裁的儿郎窄袖束腰,披坚执锐,端的仪表堂堂,这羽林卫利索一抱拳道:“末将建章营骑羽林卫韩琰,掌凤皇殿执兵送从之责。”
“好,”李郁萧问他,“你说梧桐二字是先帝钦定,为何定这两个字?”
“回陛下,”韩琰侃侃而谈,“凤皇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先帝时宫中只有胶东太后一人,好比只有梧桐与凤皇相伴相生,为表深情,先帝将东配殿改名梧桐朝苑。”
这下李郁萧恍悟,为什么几个内侍不愿开口。
许是忌讳外戚这项,穆涵防太后娘娘防得紧,当年李郁萧回洛邑才几岁的孩子,就这都没让母亲跟着,后来也一直拘在胶东郡,跟防贼一样,帮忙去信的内侍直接杖杀,可不是有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
那么面前这位羽林卫就显得非常难能可贵,难为他还肯说句实话。李郁萧有心赏他点什么,又担心太打眼,戳着穆相的眼窝子可不好,半晌只落寞叹道:“原来如此。”
韩琰劝解道:“陛下毋需伤怀,胶东太后乃先帝亲自聘定的正妻,先帝一生多次批驳朝臣们广纳后宫的进谏,恩爱甚笃,如此也算得神仙眷属。”
几句话说得李郁萧更加低落,先帝爹想娶谁就娶谁,想娶一个就娶一个,当时不知顶住多少压力,还连寝殿名字都说改就改。到他这做儿子的呢,婚事上不得不任人摆布就算了,就连亲生母亲的正名都保全不了。韩琰也说,她是先帝亲自聘定的正妻,明明是大晏的太后,如今却只能封胶东太后。
然而周遭人多眼杂,这些感叹李郁萧只能揣回肚子,他嘴上怅然一叹:“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韩琰应道:“正是,”他踟躇片刻,低声向李郁萧进言,“其实这等佳话,合该天下传颂,胶东太后……臣替太后鸣不平。”
李郁萧大为感慨,说的是啊小伙子!好好干朕看好你!
可还是那个道理,他越看好,恐怕有人越不看好,他敢打包票,这个韩琰不是穆涵儿子,他今日敢给加官晋爵,明儿恐怕就会害得人真的进“棺”。左看右看,行,李郁萧心想我不能赏他东西,那我拿他的东西总行吧。
“凉风忽至,愿向卿借衣冠,为朕遮风避寒。”
韩琰眼睛一亮,欣慕之情溢于言表,立刻解下大氅双手奉过:“诺!”
内侍接过,大约是没见过这等事,正在犹豫,李郁萧一把扯过氅子披在身上。这小伙子日后可以培养培养,至少是同情他们母子,能在凤皇殿的戍卫里头攒点人手,想想就美滋滋,李郁萧一面心里盘算,一面矜持地大手一挥,装作不在意地道:“嗯,回去当差吧。”
说完领着一遛内侍率先离去。
回去看见殿里头已经有人在等他,穆涵领着长史,还有一人儿,就是好像自带抖动特效的太医令,这会儿李郁萧眼能视物,看见他就连两撇胡子都在抖。
穆涵行拜礼,但他是丞相,三公之首,李郁萧还得站着给他还礼然后才能落座。皇帝陛下还没坐稳,穆涵率先开口:“陛下精神见好?”他又向太医令发问,“太医令,陛下如何?”
太医令趴在地上,嘚啵嘚几句什么气血微凝、胸胆阻塞未开之类的话,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穆涵眉毛一扬:“如此说来陛下体内余毒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