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从前的无数次一般,他的小狮子总能给他意外。
这封信中没有他预想中的长篇大论,只用分外潇洒的字体写下了短短一行字——
“活着,做一个好皇帝。”
被死寂所包裹的御书房内,一道轻笑声蓦然响起。
“哈。”
“哈哈……”
殿外,值守的宫人只隐约能听见密闭的宫殿里,忽地传来一阵似哭似笑、犹如地府中的鬼魅所发出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大,夹带着嘲讽以及痛到极致的快意,不像是常人所能发出,倒像是修罗泣血。
是以闻者皆屏气凝神,低垂着头唯恐自己发出丝毫声响。
室内,谢流庭那双单举起桑岚都纹丝不动的手,此时捏着一张单薄的信纸却难以控制地发出颤抖。
“塔塔……”他压着眉眼,轻声呢喃。
“你真的——太狠心了。”
谢流庭垂下头,将额头抵上那页浅黄色的信纸,却又非常小心地不将之弄出皱褶。
“太狠心了啊……塔塔……”
自己那般决绝地离去,却连死亡的资格都不愿予他,偏要狠心地叫他独自一人留在这毫无生气的人间。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伏在案上的人才缓缓直起身,将手中的信纸按照原本折叠的痕迹折起,放入信封之中,随后起身按开身后墙面处的一处暗格。
暗格外遮挡的木墙被打开,显露出的四尺宽的空间中可以清晰地看见井然有序地摆上了一些物件,只是那些物件并非是什么国政机密或是玉玺,而更像是与某一个人相关的琐碎物品。
发簪、衣物、用过的笔、做上了批注的书卷,甚至还有一朵被晒干了压得平整的荷花……
谢流庭的视线在这些物件上缓缓拂过,目光温柔而眷恋,像是在透过它们去看与它们相关的那个人。
随即,他抬手将那封信件也谨慎地放入其中,而就当他欲将暗格关闭时,某个曾被他忽视的细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叫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怀着某种不可能存在的念想,谢流庭按捺着愈来愈快的心跳,伸手在那堆物品中翻找起来,而直到将那个隔间中的物什都一一翻过,却仍旧是没有找到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东西。
那个糖罐。
碧月琉璃本就浴火难化,反而会因为灼烧而焕发出愈发形同水濯后的月光般的光华。
可是宫人从清心殿的废墟里找出来的属于桑岚的物件中,却唯独缺少了那一个糖罐。
然而翻找的过程他派了凌释与几个可靠的影卫全程盯着的,决然不会出现宫人私藏的情况。
谢流庭又想起方才所见的一直随侍在桑岚身边的那个侍女,对方尽管看起来形容憔悴,眼底却并没有露出过分的悲伤,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种种被他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骤然涌上心间,连带着某件过于残酷的事实,终于将这个年轻沉稳的帝王彻底压垮。
像是再也经受不住,男人猛地脱力跪倒在地,攥紧了胸口处的衣襟几欲要喘不过气来。
“啊。”
原来如此。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被撒上了磷粉,所以才连一点余烬都没找到,却没想到,这或许只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诀别”。
在桑岚离开后的这三日内,谢流庭几乎都处于一种灵魂被剥离开躯体的状态,似乎过重的悲痛反倒叫人变得麻木而浑噩,连到任何情绪都无法感知,仿佛桑岚的离去,也一同将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带走了。
而在意识到桑岚或许没死的这一瞬间,他的灵魂似乎才终于重新落入了僵木的躯体里,与此同时,灭顶的疼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没。
“唔,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