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别父王母后。”
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漠北的臣子礼,示意他将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去完成他的使命。
“去吧。”
漠北王轻轻挥了挥手,他的面上并没有明显的动容,望去时依旧严厉、冷酷,像极了狠心将孩子推下山崖的雄鹰。
可是直到载着桑岚的车马在遥远处化成一个看不清的小点,这个沉肃寡言的君主却仍旧站在原地,仿佛一尊被风沙雕刻而成的塑像。
这时,旁人皆离散,唯有身侧王后能够听见他不为人知的一声叹息。
“可惜啊,吾儿阿岚,还未能见到塔格里花盛放。”
*
漠北草原上生有一种名为“塔格里”的花,其长于深雪覆盖后的草原,花茎坚直,花瓣仅有珠玉大小,自内由外呈半透明向浅蓝色延伸状。
花开时,花梗穿过厚重的积雪,浅蓝色的花瓣便会覆盖银白的旷野。当疾风掠过,浅蓝色的花瓣便挣开花托成片飞起,洋洋洒洒若漫天之星,远望时像极了天上的来客,因此塔格里花又被漠北的人民称为“自由的使者。”
桑岚走的时候不是冬季,但是在他即将越过故土的那一刻,漠北的草原上却在一夜之间开满了塔格里花。
长风自四面迭起,像是母亲在不舍地送别远行的孩子。
于是花瓣穿过牧民的脚、越过少女的歌,潮水般涌向天际。
纷纷扬扬,像极了稚鸟的轻羽。
第2章
十年,是漠北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的十年,亦是大晟丰亨豫大、无垠显赫的十年。
华贵的车马一路平稳地驶入皇城,桑岚透过被风扬起的帘隙向外看去,隐约可见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是惊奇或是艳羡,内敛者小声交谈,外放者高声呼喊。
不时有悠扬的乐曲自两处的楼台处传来,伴随着人群的来往以及商贩的吆喝,不经意间便营造出一副太平盛世的图景。
桑岚缓缓收紧置于膝上的手掌,半晌后缓缓吁出一口气。
疼痛使他终于升出点儿真实感——这儿不是漠北,不是生他养他的那片故土,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王朝,它繁华、鼎盛,有着与漠北截然不同的风光。
沉思之际,马车停稳,门外传来一声恭敬的轻唤:
“殿下,王府到了。”
桑岚收回神思,坐直了身体,微微清了嗓子才低声回道:“好。”
他不知道寻常女子应该作何姿态,但思及往日里阿姊表现得并不娇弱,下车时便并没有在意一旁的婢女伸出的手,径自下了马车,倒叫那迎接的婢女微微一愣。
直到站稳以后,桑岚才想起此时自己头上正盖着盖头,于是便欲盖弥彰地将手搭上了女婢并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轻咳一声,“抱歉,有些着急了。”
且不说未来王妃的道歉一个小小的女婢是否受得起,光是这话中的含义就分外地惹人深思。
——着急什么?着急嫁予这病弱的彧王么?
桑岚没管自己这句话给旁人留下怎样的冲击,只由人引着缓慢踏入了王府。
进到这儿,就真的是半点退路也无了。
*
是夜。
布置得简雅却不失礼数的婚房内,月色轻拢,烛火摇曳。
经历了漫长的行路后,饶是桑岚也忍不住有些疲惫,但他仍强打起精神,思索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应付他那位名义上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