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永远过着这样的生活,所有愿望都实现,所有欲求都满足。

但现实却很残酷。

他穿梭在这座宛如无尽迷宫的医院,徘徊在病人们之间。他施尽毕生所学想要救治他们,想让他们回到太阳底下,回归健康正常的生活。

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人类的精神现象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事物,极其难定义,极其难描述,极其难归类。

很多时候,他殚精竭虑,却也只能缓和、控制住病人的病情,却无法彻底将他们从癫狂混沌的泥沼中拉出来。

甚至,他还亲身经历了超出知识和经验范畴的诡谲莫测之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病人快乐地死在自己面前。

他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他的人生真的能创造出价值吗?

陈捷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放在洗手台架子上用来刮胡须的刀片。

锋利的刀片割破了指尖,鲜血点点滴滴地淌下。

他又重重地在创口上涂抹上双氧水,新鲜湿润的血肉抽搐收缩。

痛,痛得他眼睛都红了。

身为一个医生,竟然要依赖类似自.残的刺激痛觉的方式使自己暂时保持清醒,不让思维变成一团纠缠凌乱的麻线,陈捷想想就觉得无比讽刺。

他走出办公室,温衍和江暮漓在外面等他。

见到陈捷,温衍不由一凛。

他的样子,和死去的吴珍莲,很像。

和现在的范倩楠,也很像。

刚才来的路上,他遇见了几个病人,他们也都是这样,脖颈上顶着一颗鼓胀耸突的头颅。彼此交流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做出那个手势

掌心向里,拇指相勾,其余四指并拢。

传染性疾病可以预防,凶残歹毒的邪.教可以严打。

但不痛不痒毫无感觉的疑难杂症该如何治疗,无形中传播蔓延的恐.怖宗教又该怎么对抗?

听陈捷讲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温衍一时间只陷入了更深的忧虑与迷茫。他不仅担心范倩楠,更担心陈医生和医院里的其他人。

而且,他还下定决心,要为秦老板一家的悲剧报仇。

“根据我们现在已有的信息来看,所有异状的都是从做梦之后开始的。”温衍思忖道,“你们做梦的时候,会感觉有相当大量的意识涌进脑海,就算醒来,也越来越难分辨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陈捷沉重道:“没错,就连外貌都在异变。”

“再正常不过了。”江暮漓道,“就好比不停地往气球里吹气,气球必然会涨大,人类的躯壳是很脆弱的,既无法承受非人之物的灵魂,也不能容纳太过庞大的意识。”

“我现在真的特别无力,我想救这里的病人……哪怕我自己变成疯子,我也想救他们。”陈捷手肘撑着膝盖,十指死死地插.进头发里。

“这里最让人心痛的,不是病情有多严重多可怕,而是病人们已经被家人和社会放弃的事实。”

温衍低声道:“我知道。”

陈捷捂住脸,闷声道:“我有一位病人,他的病情都已经康复了,可以出院了,但他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与病友们一起生活。”

“在入院之前,他是一位话剧演员,对他来说,上台表演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享受。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他遗憾地告诉我,并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他没法再登上舞台。”

“外面的世界早已将他遗忘,他的名字始终与精神病联系在一起,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这里还会接纳他,病友们还愿意为他鼓掌。”